元四家之一的吴镇,工诗文又擅画山水梅竹,笔墨雄秀清润,气象苍茫,喜作《渔父图》,隐居终身,不喜交游。在其世时名气并未大盛,但从他留下的数幅“渔父”题材的绘画作品中,我们却能窥其觉悟超脱的内心。
(吴镇画)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浑然天成,五墨齐备。
——吴历
《渔父图》(局部)
当屈原遭到流放时,在沅江边上游荡,心情忧愤苦闷。这时他遇到了一位渔父,渔父宽慰他:“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意。
从此渔父形象,便成为了隐士的化身,后世众多作品中吟啸烟霞的渔钓隐者形象,从文学上溯源,都使我们联想到楚辞中的这篇《渔父》。
吴镇《洞庭渔隐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四家之一的吴镇,也擅诗词,他中年一度杜门隐居,创作了多首关于《渔父》的诗词和画作,以此表意。
吴镇在其世时名气并未大盛,逝后百余年才获得身后之名,以至于历来关于吴镇的生平家世记述简略,无从详考。但从他留下的数幅“渔父”题材的绘画作品中,我们却能窥得一位真正觉悟超脱者内省孤独、同时又彻净明通、温煦平和的内心世界。
吴镇《芦花寒雁图》北京故宫博物院
吴镇曾作有多幅“渔父图”,例如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渔父图》、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渔父图》(又名《渔父意图》)、藏于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的《渔父图长卷》(又名《仿荆浩渔父图》)等等。
吴镇《渔父图长卷》弗利尔美术馆藏
不过,在这些“渔父图”中,渔父们似乎并不十分“敬业”。
例如弗利尔美术馆藏的《渔父图长卷》中,共有小渔船15只,但却只有4只船上的渔父正在从事与垂钓直接相关的事情,即便是正在垂钓的渔父,也显得漫不经心,似乎是否有鱼儿上钩,并不是他们在意的事。
另外11只船上的渔父们,则更显自由萧散,他们或躺、或坐、或卧、或仰长空、或听流水、或观远山,一切都显得轻松随意,仿佛他们更在意垂钓的过程,而并非结果,颇有苏轼“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之意境。
《渔父图长卷》中的渔父
在中国传统的文学意象中,“钓”这一行为蕴含着强烈的目的性色彩和象征意义。
无论是词语“沽名钓誉”,亦或是姜太公垂钓磻溪,最终钓得王与侯的典故,“钓”总是隐喻了对于名利的追求,或是对伯乐出现的期待。
而吴镇却有《渔父词》云:“洞庭湖上生晚风,风揽湖心一叶横。兰棹稳,草衣轻,只钓鲈鱼不钓名。”其超然名利、不求闻达的心境在此得以彰显。
渔人,既以捕鱼钓鱼谋取生计,那么在夕阳西下时,渔船满载而归、渔父们渔歌互答的唱晚画面应当是他们心中最美妙最值得期待的瞬间。但是吴镇笔下的渔父似乎对结果毫不在意,仿佛连“只钓鲈鱼”的宣言也抛之脑后。
吴镇《渔父图》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唐代柳宗元一首《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使得所有与“钓”有关的物质的“鱼”、名利的“鱼”、欲望的“鱼”全部消散在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之中,山水间徒留一抹清冷孤绝的背影。
这样的背影,少了几分对目的与结果的执念,而多了几分参悟生命本真的禅意。
显然,吴镇笔下的渔父亦有此种意境,但与柳宗元笔下的钓者形象略有不同——《渔父图》中的渔父少了些许沉寂孤绝,而多了几分“满船空载月明归”的随性与安然。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秋江渔隐图轴》
吴镇在另一《渔父词》中写道:“红叶村西夕照余,黄芦滩畔月痕初。轻拨棹,且归与,挂起渔竿不钓鱼。”
他似乎已在历历凡尘中走出,而渐入彻悟之境,心无挂碍,随遇而安。他仿佛已然参透《华南经》中“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的禅机。
那么,就在这江湖中吧,就在这贪婪的波涛里,就在这欲望的边际,就在随波逐浪中混迹,钓与不钓,尔又何必在意?
《秋江渔隐图轴》(局部)
元朝,一个外族人统治的朝代,一个有着严格种族等级和界限的朝代,传统的文人士大夫在此成为了社会最低等级的存在,于是他们纷纷退避政治,隐居江南。
但他们的“隐居”更类似“抱团取暖”,是一种“社交化”的隐居,是在政治消极下集体的自我放纵,他们仍旧在江南过着相当群居性的生活。
例如元四家中其他三家——黄公望、倪瓒、王蒙,他们之间仍有广泛而深刻的交游。因此他们的“隐居”是当朝政治和为官做宰的对立面,而与自身脾性并无太大关系。
吴镇《松石图轴》
而吴镇却与之不同,吴镇在世时与元四家中的其他三家便鲜有交往,史料记载他的社交生活也及其简单,他是有着孤独沉静气质的真正隐士。
吴镇的一生,在自己的江湖中参禅悟道,独立于天地之间,没有目的,亦无归处,但是他的性灵却超越了时空,融入了世界。
吴镇《 双松图》
关于《渔父图》
元四家之一吴镇的代表作;
吴镇创作过多幅渔父的画作;
渔父形象与隐士相关联,表达一种淡泊自由的心态;
画作体现吴镇作画重视渲染,以渲染取代有笔触的线条的艺术特点;
墨色中水汽十足,因此吴镇画中总是氤氲着迷蒙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