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货币Mumbuca帮助马里卡市在疫情中保持有序运转，这会是巴西迈向全民基本收入的第一步吗？
巴西疫情爆发以来，里约州有16.4万人丢了工作，全国近800万个岗位消失，70万家企业倒闭。而距里约热内卢60公里的小城马里卡，却只减少了78个工作，与疫情前相比仅下降0.4％。
马里卡的大街上，店主和购物者没有流露出半点沮丧或绝望的神情。商铺门上用大写字母标着“本店接受Mumbuca卡支付”，排队的顾客们一手提着满满的购物篮，另一手掏出红色Mumbuca支付卡。即使是疫情中，当地经济活动依然有序运转。
Mumbuca是马里卡市免费给市民发放的数字货币，仅限本地使用，这是马里卡“公民基本收入计划”的一部分。尽管目前在世界范围内，“无条件基本收入（UBI）”还是一个可行性有待讨论的模式，但在2016年，马里卡就开始尝试走出第一步。
作为颇具争议的“乌托邦式社会政策”实验室，这座巴西小城在疫情期间的表现出乎意料。马里卡经济发展部长马格努·阿马多透露，今年5月，马里卡消费税收入增长了15%，“当时我们的经济处于封闭状态，同一时期里约州其他地区的消费税收入平均下降了30％”。
一位马里卡市居民使用Mumbuca卡结账
Mumbuca：免费发放的数字货币
2013年起，马里卡政府向市民免费发放Mumbuca，1 Mumbuca的购买力等于1巴西雷亚尔，不可兑换。不过申请Mumbuca的市民需要在马里卡居住超过3年，且家庭月收入不高于当地最低家庭月收入三倍。申请成功的人将获得一张Mumbuca银行卡，仅限马里卡市使用，以促进内部消费。
最初马里卡政府每月给每人发放85 Mumbuca，覆盖1.4万个家庭。到2019年底，Mumbuca已经惠及5万市民，金额也提升至130 Mumbuca。
市民一般在超市和药店购买生活必需品时使用Mumbuca卡支付。根据Statista的调查，巴西家庭平均每月食品消费是440雷亚尔。市民卢西亚娜说：“补助不算多，却让每个人能体面地生活。”
卢西亚娜今年38岁，2018年之前她打过各种零工，后来接受了按摩疗法课程培训，她决定自己创业。
“个体经营者的收入非常不稳定，疫情之前每月我能赚1200雷亚尔，有时情况好一些，有时连最低工资1000雷亚尔也达不到。虽然Mumbuca只在本市使用，但我手头不那么吃紧了。我的Mumbuca卡主要用来买食物，其余花销还是用自己的工资。”卢西亚娜说。
实际上针对极端贫困人口，巴西已有全国性的“家庭补助金计划”提供基本保障，平均每个家庭每月190雷亚尔。而马里卡的Mumbuca项目更进一步，一部分容易受经济危机冲击的中间收入家庭也可以申请，金额也大大提升。
这样的政策引发不少质疑，有人认为，如果要减小贫富差距，将补助集中在最贫困的人口才是最有效的方案。
但对卢西亚娜来说，这项政策确实保障了疫情冲击下她全家的生活。
卢西亚娜展示她的Mumbuca卡
卢西亚娜从3月底以来暂时关闭了店铺，除了带女儿去看儿科没再出门，收入为零。4月开始，补助金额上升至每人每月300 Mumbuca，像卢西亚娜一样的2万名个体经营者每月还会额外收到1045 Mumbuca补助。
另外疫情期间，她的大女儿作为未成年人还可以收到每月600 Mumbuca 补助，再加上1200雷亚尔的国家疫情补贴，每月卢西亚娜家有2845雷亚尔的收入(约合人民币3600元)。
“我没什么可抱怨的，这够我们全家日常花销了。但我不希望情况持续下去，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们不能幻想一辈子靠补助生活，我们需要继续工作。”卢西亚娜说。
建立在石油资源上的“团结经济”
马里卡政府每年在Mumbuca项目上投入6200万雷亚尔（约合8000万元人民币），这是马里卡市“基本收入计划”战略核心之一，他们的目标是将马里卡建设为“团结经济”引导的福利城镇。
马里卡虽然只是16万人的小型城镇，但海岸线附近是巴西两个最重要的沉积盆地，石油和天然气资源丰富：2017年，桑托斯盆地石油产量占巴西石油总产量的35％，坎波斯盆地占55％。
近年来马里加附近尚待开发的油田吸引了不少国际公司的注意。2016年2月开始，荷兰公司SBM Offshore与马里加签订了近海石油和天然气开采特许权合约，巴西石油（Petrobras）和日本三菱等企业也纷纷建起勘探平台。
2017年，马里加成为里约州使用FPSO开采设备作业特许权收入最高的城市。过去五年里，特许权使用费累计达到48亿雷亚尔，占市政总收入的70％以上，为实行“基本收入计划”提供了稳定的现金流。
得益于此，市政增加了对教育、卫生和城市建设的投资，目前马里卡平均每位居民的市政预算为16665雷亚尔，巴西第一大城市圣保罗也只有每人5041雷亚尔。
疫情期间里约最大的贫民窟Rocinha
但马里卡的“基本收入计划”重点不在于解决一时的温饱问题，石油资源毕竟有限，将资金和人才留在本地，让“钱生钱”才是“团结经济”的终极目标。
例如Mumbuca仅限于马里卡内使用，为的是促进当地产业链发展和社区商业繁荣。另外市政还提供Mumbuca零利率小额信贷，设立Mumbuca银行为住房项目提供资金。
不同群体也享有专项补助计划，2019年起，郊区村庄的原住民每月可收到300 Mumbuca补助，还有针对年轻人的“未来Mumbuca计划”，高中念经济科的学生每年收到1200 Mumbuca作为本地创业资金。
交通方面，马里卡市内的14条线路都免费运营，约4000名需进出马里卡市的大学生还能收到每月300-376雷亚尔的交通补助。
巴西公共交通比较昂贵，普通餐馆的消费水平是每人27雷亚尔，而里约州公交的平均票价达到4雷亚尔。当地大学生阿瑞尔认为，这将帮助很多大学生坚持学业：“许多学生负担不起这笔费用，迫于压力很多人中途放弃。我有一些同学需要卖蛋糕和三明治来支付车费，他们不得不熬夜学习和工作。”
在稳定的资金支持下，“基本收入计划”颇具成效。根据巴西国家地理与统计局的数据，2010年马里卡的人均GDP为1.46万雷亚尔，2017年跃升至7.47万雷亚尔。2019年马里卡市就业增长率在12.2％以上，而里约州的平均增长率为0.51％。
根据西班牙《国家报》报道，目前马里卡的石油特许权使用费基金已经积累了7.5亿雷亚尔，目标是达到20亿，以确保“基本收入计划”继续实行。马里卡市政府的经济项目负责人何塞·阿兹维多说：“下一步，我们希望实现全民基本收入，每个居民无论其个人收入多少都可以得到这笔额外补助。”
马里卡的公交车免费运营
马里卡的成功能否复制？
对于马里卡在疫情中的突出表现，阿兹维多分析认为，基本收入提升了当地经济内生动力，这是抵抗冲击的重要原因。
马里卡是一个卫星城市，主要承担居住职能，零售业和服务业数量有限。阿兹维多表示：“不在本地消费，财富就会流向其他地方。加强本地贸易将创造更多收入和就业机会。而且Mumbuca只限本地使用也不意味着损害其他市镇的收益，因为居民就有多余的个人工资花在其他地方。”
在经济专家看来，基于本地货币创建的“马里卡模式”或许可以在其他巴西中小型市镇以低成本复制。
此前巴西政府做过类似尝试。2003年时任巴西总统卢拉·达席尔瓦推出家庭补助金计划（Bolsa Família），为最贫困的家庭提供帮助，并计划逐步扩大受众。2003-2006年达席尔瓦执政的第一任期内，贫困人口下降了27.7％。
“家庭补助金计划”集中用于解决极端贫困家庭儿童的疫苗接种和教育困难等问题
但“全民基本收入”远没有被普遍接受。不少人质疑：“不劳而获，谁还想找工作？”
反应最为激烈的是保守派和天主教会，他们认为“穷人收到这笔钱只会继续花在吸毒和酗酒上”。
但据世界银行经济学家贝内迪克特·德拉布里埃观察，“有些成年人比领取津贴之前更加努力”，因为这笔额外的钱“会鼓励他们在经济活动中勇于承担更大的风险”。
新冠疫情爆发之后，全民基本收入再次得到重视。支持者呼吁应当借此机会将疫情期间的援助政策保留为永久性计划。
据西班牙《国家报》7月19日报道，巴西经济部长保罗·盖德斯已提出名为“巴西收入”的综合性基本收入计划，将比“家庭补助金计划”更全面，覆盖更多人口。
研究马里卡补助政策的经济学家法比奥·瓦滕伯格解释道：“疫情证明了当前家庭补助金计划的力度是不够的，此前我们设定的贫困人口门槛过高，一旦发生经济危机，受冲击的人口比想象中多得多。”
“而马里卡基本收入的逻辑是，不仅要通过分配石油收入来缩小贫富差距，还要增加对城市经济增长内生动力的投资，”瓦滕伯格说，“这或许为巴西中小城镇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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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章
http://lirelactu.fr/source/courrier-international/9df2a368-f9d3-4539-b2be-4001a6bf37a6
https://brasil.elpais.com/sociedade/2020-07-19/marica-no-rio-preserva-empregos-e-negocios-na-pandemia-e-coloca-a-renda-basica-no-centro-do-debate.html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marica-brazil-basic-income-policy-monthly-payments-2019-11
https://www.vox.com/future-perfect/2019/10/30/20938236/basic-income-brazil-marica-suplicy-workers-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