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日晚，热播电视剧《三十而已》即将迎来大结局。第三者林有有与出轨者许幻山的情感纠葛终于划上句号，许幻山因烟花生产事故坐牢，林有有与许幻山分手。

然而，观众对此结局并不满意。“林有有恶心”“林有有段位”“林有有动摇了凌玲（《我的前半生》中的第三者）在我心中的位置”等话题相继登上微博热搜。饰演林有有的演员微博评论沦陷，不得不设置关注7天以上才能评论。

为什么林有有如此招黑？

演员张萌在微博发表评论称，林有有一角没有底线，“林有有你不需要尊严的么！天天脑子不往正道上想，净往邪门歪道上走！”

张萌这段话基本上阐明了多数用户厌恶林有有的原因——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北京辞职到上海，追到许幻山小区当前台，招惹“原配”顾佳的儿子，如微博大v“中影小水”所言，“道德根本对她没有任何约束，她只活在自己的欲望里。”

这样的人物设定引发观众“林有有工具人”的质疑。《三十而已》大结局曝光后，评分从最初的8.3分暴跌至7.0。观众纷纷吐槽林有有一角就是编剧写出来的工具人，是强行加入一个第三者人设，而且她的结局很不给力，就这样“全身而退”？

女性的“罪与罚”

前期工具人，后期全身而退，这是多数人不能接受的点。

“社交媒体，一些类似于‘现场捉奸打小三’这样的略带暴力和爽感的视频，会有非常高的点赞，这是一种普遍情绪。但是现实生活中一段婚姻出了问题有些人还是希望成熟理智地解决，比如顾佳这样，首先选择对峙和解决的是男人。”编剧张英姬在接受采访时回应。

事实上，不管是社交媒体，还是现实生活中，人们对于女性第三者的恶意比之出轨男性更甚。正如《奥赛罗》中，荻丝梦娜（Desdemona）不小心丢了手帕引发不忠传言，只能以死谢罪。如果女性被认定有“罪”，就必须受到某种“惩罚”。以“文章出轨”事件为例，我们不但在评论中，也在娱乐新闻报道中，看到被认定为“小三”的姚笛的形象和下场——因男友买不起房和对方分手，最热门女演员转眼无戏可演。

对于女性第三者的“罪与罚”设计，人们乐此不疲。因为它不光迎合了男性受众的心态——女人千万要记住，不要尝试越轨，坏女人下场很惨；也符合一般女性的期待——很少有人在看剧刷短视频时，将自己带入第三者角色，相反，她们更容易对被出轨一方的痛苦感同身受。

而在《三十而已》中，女性不再是女性的最大“敌人”。顾佳和林有有只有两次“正面交锋”：一次是林有有私自见顾佳儿子，对儿子心理造成伤害，顾佳因为儿子扇了她一巴掌；一次是三人谈判，解决出轨问题。林有有受到惩罚“丧失尊严”“这段关系永远成为她难以启齿的人生底色”，看起来还没有许幻山的坐牢来得重。

显然，如此理性克制的应对，在观众看来，太不解气、太不爽。于是，也就出现了特别荒诞的一幕：当编剧借顾佳之口，宣扬“有能耐的女人会解决不忠的男人，没能耐的女人才跟小三对峙”，观众明显不接受这样的议程。林有有被贴上“绿茶婊”“渣女专业户”“bitch”等标签。男性出轨的代价甚至被引申到第三者身上，因为蓝色烟花生产的直接“罪魁祸首”就是林有有，她所扮演的仍是传统“红颜祸水”的角色。

“火”从何来

编剧想劝导观众理性，“有能耐的女人会解决不忠的男人，没能耐的女人才跟小三对峙”。但电视剧除了结局理性外，多数时间都在挑起观众情绪。前后矛盾的情节设定是引发观众不满的重要原因，所谓理性不过是空喊口号。

前述热门话题“林有有工具人”就是体现。微博粉丝近80万的“萝贝贝”发动态称，“北京女孩放下一切追有妇之夫到上海，要死要活不依不饶，还跑顾佳住那个地方物业工作了，痴情到几乎跟踪狂，哪儿来这么大的精神头。”

人物性格扁平、现实剧走青春偶像剧套路、剧情走向靠配角加戏助推，一直是国产影视剧饱受诟病的一点。似乎林有有的出现只是为了制造矛盾，让观众认识到许幻山有多渣，等到顾佳许幻山离婚便突然丧失“斗志”，而完全没有人物自己的故事。

但依赖短视频、动图式营销，如此无脑式追有妇之夫，反而成功点燃观众怒火。

在电视剧正式播出前，剧中片段已经在抖音、微博各平台广泛传播，且传递出强烈的情绪。比如，林有有舔已婚男许幻山冰淇淋，林有有许幻山拥吻，许幻山对顾佳撒谎冰淇淋“随便吃两口就扔了”，该条视频单微博平台播放量近800万。

当短视频越来越成为营销趋势，观众也习惯碎片化视听娱乐，很多人认识剧中角色都是靠视频片段或动图，不用倍速播放即掌握剧情走向，爽感大幅增加。

观众对人物的理解也越来越依赖于个别片段，人物完整故事、心路历程无法展现，不利于呈现人物塑造的复杂性，如果剧中人物本就单薄，片段式营销使其情节更加经不起推敲。

当然，多数观众不会在意这些，上班那么累，“爽”就够了。可问题是，你不能前脚给我点火，后脚又嫌我火气太大吧！

父权制阴影

顾佳几近完美的人设，是引发群情激愤的又一原因。

“家庭主妇如何才能活成《三十而已》里顾佳的样子，为什么活成这样老公还要出轨？”知乎上一条提问引起热议。提问者称，如此优秀的人还是会面临离婚风险，突然不知所措。这条提问共有553条回答，1305人关注，168万浏览。

以往影视剧中，出轨男性都是事业上的成功者，被出轨女性一直以家庭为中心或退回家庭，家庭主妇的角色导致她们无法理解丈夫的精神困境。像前几年大热的《我的前半生》，妻子只知道买买买以及无意义的盘问，妻子的娘家人小市民气息浓烈，慢慢地，丈夫只能将内心的疲累诉予他人，陷入家庭与情人、爱情与责任的徘徊之中。

某种程度上，出轨男性的精神困境、出轨双方的精神相通合理化了“出轨”这一非道德事实。而在《三十而已》中，顾佳学历情商皆高、兼顾家庭与事业，即使许幻山不愿意拉投资，也没有强迫他。出轨行为的合理性被大大减弱，这也难怪观众为顾佳感到不值，并将怨气进一步撒到第三者身上。

但其实，出轨不出轨和女性完美与否根本没有多大关系。张雨绮前夫王全安、佟丽娅老公陈思诚、日本国民女神佐佐木希老公，都曾被曝出与其他女性存在不道德关系。

人类学家埃斯特•佩瑞尔在《危险关系：爱、背叛与修复之路》中强调：当人们认为，如果家里有需要的一切，就没有理由去外面寻找；忠诚的伴侣是成熟、负责任和现实的，出轨的人是自私、不成熟、缺乏控制力的……都是把这一话题归入根深蒂固的道德化论调中，将问题归咎于不完美的个人，回避了这一现象背后的问题。出轨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的是作为一种制度的婚姻。

许幻山的出轨归根究底，是父权制下必须“男主外女主内”“男强女弱”的心理作祟。一边是妻子的“凌驾”、强势——公司资金差点断裂，顾佳找到新的供应链；因为中度脂肪肝，要求许幻山断晚餐；出于安全考虑，不允许生产他设计好的蓝色烟花……一边是第三者的无脑崇拜——打架挂彩是有趣，设计出蓝色烟花特别有才，堪比“巴斯光年，都是照亮宇宙的太空骑警”。

从这个角度讲，恰恰是顾佳的完美，让许幻山耿耿于怀并最终出轨。他的精神困境更像是自己给自己套的紧箍咒，无法跳出“许总”的身份。当顾佳茶厂遇骗后，他忍不住嘲讽“承认吧，你也有做不成的事”。

许幻山爱上的当然也不是林有有，而是那个不用努力成长为一个大众眼中“男人”该有的样子，就可以高出对方一截的自己。否则，他不会一边享受暧昧之情一边多次要求断掉联系，更不会在林有有一步步入侵他的家庭领域之后，转向妻子求助。

许幻山的“渣”可谓渣得明明白白。和林有有相遇，就像无数次回家前在车库打游戏一样，即使没有林有有，也会有张有有、李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