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纹身行业的Metoo运动姗姗来迟,这些艺术家正对性暴力和种族主义说不
纹身艺术从不同的文化里借鉴、挪用了灵感、形式和风格,然而,很多文化群体的人却在纹身社区中找不到发声的途径。

纹身行业中,关于性暴力和种族主义的指控,通常只流传于网络私信中,成为一种“公开的秘密”。这是一个高度凝聚的社区,其等级制度认可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家,将他们保护在“最高层”。但就像在电影、科技和游戏行业一样,纹身领域现在也迎来了自己的Metoo浪潮。

时间退回2018年1月的北美,有数百名女性指控给她们纹身的男性有不当性行为。但在彼时的英国,没有发生过相同规模的事情——这个国家因严格的诽谤法,而让行业内的问题曝光显得更复杂,那些想要说出亲身经历的人,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如今,英国的纹身界的Metoo浪潮姗姗来迟。

白人男性主导的行业

一个名为“纹身师性侵幸存者支持”(Tattooists Sexual Assault Survivor Support,下称TSASS)的Instagram账号收到数百条女性的投稿。5月底,在Instagram等社交媒体上,大量女性讲述了自己在英国遭到男性纹身师性侵犯的经历。类似的帖子反复出现:一些男性纹身艺术家,利用自己的职业地位做出越界行为,比如未经同意发送性相关的信息,或是在两性关系中实施暴力。

TSASS的Instagram页面

在被“Metoo”后,两名英国艺术家于6月4日发帖承认自己的行为,并宣布离开纹身界。而更多艺术家被指控后,则选择保持沉默。

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以 “纹身Metoo修复艺术家”(Tattoo Me Too Recovery Artists,下称TMTRA)的名义聚集在一起,为这个行业里性暴力受害者们提供修复、返工和完成纹身作品。

在反对性暴力的同时,英国纹身界的一些艺术家,也在发声反思这个行业内的种族主义倾向。

过去十年,纹身变得越来越多样化,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社交媒体的流行。越来越多的女性、黑人、少数族裔和跨性别艺术家们,能够通过绕过 “传统 ”的门槛进入这个行业。

然而,纹身领域的白人男性霸权地位也很难说就此结束。支撑这种格局的传统,和“白种男边缘人”这一传统行业形象有关:这是一种主要围绕着军队、摩托车帮派和囚犯群体展开的形象。

“白种男边缘人”,纹身艺术中的一种典型传统

而倡导变革的艺术家们,经常遇到那些热衷于坚持西方纹身“传统”观念的人的抵制。纹身艺术从不同的文化里借鉴、挪用了灵感、形式和风格,然而,很多文化群体的人却在纹身社区中找不到发声的途径。

6月,苏格兰纹身师Rizza Boo发起了“阴影纹身方案”(Shades Tattoo Initiative),一个支持黑人和少数族裔纹身艺术家的教育平台。“我们需要重新检视历史。如果没有有色人种,这个行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历史上,纹身来自我们,棕色人种! 纹身不属于白人,它属于我们所有人,所以这种正在发生的转变是绝对必要的。” Rizza Boo说。

Rizza Boo:“纹身属于所有人!”

纹身中的权力关系

“白种男边缘人”这个传统形象,往往让纹身领域的对话变得闭塞。

很大一部分男性纹身师都来自工人阶级,普遍自认为是左倾、反体制的,但当他们积累起力量的同时,也构建出一套防御体系——他们的粉丝也是如此。另类音乐领域中也可以看到完全相同的问题,纹身行业与之重叠:硬核、朋克和金属社区也充斥着暴力和虐待,并且由白人男子主导。

“他们害怕事情发生变化。”Fidjit Lavelle说。她是一名住在格拉斯哥的艺术家,长期倡导为强奸和家暴的幸存者们提供支持。Fidjit最著名的作品是她设计的系列人物——“溺水女孩俱乐部”(The Drowning Girls Club),画面中的人头被埋在水下,象征着焦虑、抑郁和创伤后应激障碍。

“溺水女孩俱乐部”(The Drowning Girls Club)

“(纹身界)有这样一种想法:‘没有人是安全的了’或‘每个人都会被揭发’。我认为人们只是以传统为借口,不站出来做该做的事,这让我对他们产生了质疑。如果你没有做错什么,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Fidjit进一步表示。

创作一个纹身作品的前提,应该是相互的信任感和尊重;在纹身的过程中,艺术家和客户都在身体和情感上耗费大量的精力。相比之下,客户处于一种弱势地位,也更容易受到伤害——他将要被另一个人永久地改变外貌的一部分。

“有时候,人们会对想纹的那一块皮肤有很深的情感依恋。”Rizza Boo说。“纹身师改变人的皮肤外观,这就要求我们比在其他工作中更频繁地谈论皮肤、肤色……黑人和少数族裔们会面临一系列独特的问题和隐型侵犯。”

要让一个人在私密的环境中忍受疼痛的同时,还能感到舒适,需要纹身师具有令人倾佩的职业素养。但老派的纹身师心态,是把艺术家而不是客户放在第一位;就像音乐家、表演艺术家一样,人们来找他们是因为喜欢这些人所做的事情,因此艺术家掌控着整个体验过程。

在今天,这种心态仍然普遍存在。纹身行业的组织结构是去中心化的,没有职业协会,没有背景调查,也没有机构来监督就业标准。对于许多艺术家来说,这甚至就是纹身这行吸引人的一部分原因。

“我真的喜欢这个地下行业,尽管它已经不是那么‘地下’了。”Fidjit说,“你可以自由地做自己,但是很遗憾,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有很多人在纹身中盲目地上蹿下跳,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对待客户的方式是不妥的。”

今年2月,28岁的纹身师Lucy Pigeo成立了TSASS。最初它是一个Facebook群组,3月又成立了Instagram页面,旨在解决行业内的性别歧视,帮助受害者,并分享相关资源。Lucy想让 TSASS成为一个安全的空间,让人们可以说出他们的经历。

Lucy Pigeo的作品

“有一个匿名的人替你保管这些信息,并分享负担,我想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有益的。”Lucy曾被两个不同的纹身师骚扰过。对他们来说,她是他们作品的粉丝。“我的‘身价’不足以毁掉他们的声誉或事业,至今我仍然感到内疚,但他们应该承担责任。这也是很多人沉默如此久的原因。”

进入5月之后,在几个高调艺术家帖子的鼓舞下,艺术家和客户都开始指名道姓地揭发性暴力——有些是在公开场合,有些是在私密场所,很多发生在第一次遭遇时。几个星期内,TSASS和TMTRA页面的粉丝就从几百个变成了几千个。两个群组都被前来讲述自己经历的信息淹没了。第一周结束时,Lucy光是在Instagram上回复消息就花了70个小时。“这表明人们对这种平台有巨大的需求。”

“这些艺术家有很多都获得了摇滚明星一样的地位。”Lucy认为,某些艺术家被放在一个台子上,并受到他们的朋友、大量追随者和影响力的保护。“无名小卒怎么能跟大明星抗衡呢?”

Fidjit对此也表示同意。“但整个问题是,艺术家们明知自己在这些位置上,所以他们觉得自己总能全身而退——大多数时候也确实如此,因为人们不会挑战他们,人们给他们赋予了很多光环。他们有很多滥用权力的行为,对年轻女孩的仰慕心知肚明,这些女孩也许也想学纹身。这种权力不对等一直在被利用。”

“必须对纹身师进行教育”

女性纹身艺术家,尤其是黑人女性和少数族裔女性,在刚开始的时候很难获得尊重。在男性主导的工作室里,这不是什么秘密。她们的学徒生涯中,都曾经被忽视,被要求连续打扫房间几十次,却很少得到关于纹身的建议或指导;一些男性艺术家对客户发表贬低性的评论,或者与之发生性关系,甚至有人鼓吹说如果把暴露的照片发到网上,他们的纹身事业能走得更远。

TMTRA的Instagram页面

人们提出了几个改善现状的建议——其中一个是加强刑事纪录审查,如果有人因性犯罪而被捕,就会被标记。

“我认为它不会奏效,因为很难对当中的多数行为定罪,很多人也没有被捕。”Fidjit说。

Rizza Boo、Fidjit和Lucy都认为,虽然最终被问责的应该是那些行为不当艺术家,但纹身工作室可以做得更多,比如设定社区标准、期望,以及惩罚不良行为。他们说,工作室应该从多样性、透明度和培训方面着手。

Rizza Boo听说了太多关于有色人种在纹身工作室的可怕经历。“我认为,在纹身工作室中,很大一部分责任在于工作室的老板和经理,他们应该确保保持专业水平。我在很多不同类型的工作室工作过,情况并不总是如此。”

随着纹身变得更加多样化,无论是在客户还是纹身师方面,所有艺术家都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尊重和关注人们的个性化需求。不过,纹身师们似乎一致认为,社区发展的方向是教育,而不是试图将一个更正规化的结构强加给它。

“必须对纹身师进行教育,让他们知道如何以一种更尊重的方式与有色人种客户交谈,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可能会对另一个人造成隐型的侵犯。” Rizza Boo补充道。“如果你不能花时间做到这一点,那么我真的认为你根本不应该去改变一个人的身体外貌。”

本文编译自:https://www.vice.com/en_uk/article/bv87gd/tattoo-industry-sexism-racism-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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