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普通孩子而言，学校因新冠而关闭的消息，会让大家兴奋好一阵子，因为早上可以睡懒觉，也不用枯坐在教室听老师讲课，还能避开那些没完没了的作业。

然而，10岁非洲女孩露西，对此却没有兴奋感，当校长告诉她和同学，学生们都要回家时，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露西几乎哭着说，“我很沮丧，因为学校不仅仅是我的学校，也是我的家……我不想回我父亲的家！”

逃 婚 女 童

非洲女孩露西，是肯尼亚卡加多西部选区，“南宁爱女子学校”（以下简称南宁爱女校）的一名学生，听说学校要关闭，露西倍感无助。

因为去年年初，9岁的露西，刚刚从外婆家中逃了出来。

彼时，露西的父母打算把她嫁出去，所以带她去外婆家做割礼。但第二天早上，露西逃跑了。为了逃避家人的追捕，她躲在灌木丛中。随后，又跑到山洞中藏起来。当夜幕降临，她累的在一棵树上睡着了。到了深夜，四处无人时，知道南宁爱女校可以收留她，于是趁着夜色掩护，朝学校方向逃去。

露西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她告诉当地媒体，“我走了大半夜，早上6点才赶到救助中心，负责人收留了我。记得第二天，父亲来学校找我，大家发生了冲突，不得不打电话向校长求助，父亲最终放弃了，让我留在学校。”

收留露西的南宁爱女校，成立于1999年，是这个村子的第一所女子学校，也是方圆50公里内唯一的类似机构，目前全校约380人，除了作为学校，还兼作一个救助中心，以救助那些逃脱女性生殖器“割礼”的女童，也救助想逃离童婚的女孩。

南宁爱女校在非洲大裂谷附近，这里有马赛族等原著民部落，“割礼”是这些部落的传统习俗，“割礼"主要在四岁至九岁的女童身上进行，是指割除女性阴蒂等外部性器官。这种落后的陋习，以确保女孩的贞洁。但由于条件简陋，进行“割礼”手术时，甚至连麻醉药都不会打，手术常出现意外，术后也易造成身体感染，给女童未来生活蒙上阴影。另外，割礼与童婚密切相关，依照这里的习俗，女孩经受“割礼”，才能正式成为女人，开始谈婚论嫁。

联合国规定，童婚是指在18岁以前结婚，它是一种违背人权的行为。童婚往往导致家庭暴力、离婚。15岁以下女孩，身体还在发育，由于骨盆狭窄，许多女孩怀孕后，在分娩时容易难产，童婚女孩还容易遭遇心理健康问题，许多人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甚至会引发女性自杀等社会问题。

除了逃脱“娃娃新娘”命运的露西，在南宁爱女校，其它学生的人生，不过短短十年左右，她们的故事，听起来也像一张破唱片那样暗哑阴沉。

露西的同学安吉拉，在11岁时，已经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结婚是在9岁那年，她刚做完割礼不过几个月，父亲就让安吉拉嫁给一个年纪大她三倍的男人。和男人住了一个星期后，安吉拉逃回了家，但父亲打了她一顿，还是把她送回男人家——因为男人为买下安吉拉花了几头牛。

安吉拉重回男人家中后，男人开始虐待她，她再次逃跑后，男人又指责安吉拉的逃跑让他家族蒙羞，此后，安吉拉的父亲被迫把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因为家里需要更多的牛，来偿还第一个男人的聘礼。

经历两段婚姻之后，不堪折磨的安吉拉，从邻居那里得知，南宁爱女校可以庇护她们，于是她想碰碰运气，找准了机会逃走，最终进入这所学校。

所以，对大部分学生而言，南宁爱女校不仅仅是他们的避难所，也是他们的家，以至于听说学校要关闭，无处容身的露西和安吉拉等，才感到如此恐慌。

新 冠 阴 霾

在南宁爱女校，将近50名逃婚女童不敢回家，学校放假后，她们会脱下校服，把校园变成自己的家。

据说这里的学生，有的已经三年多没回过家了。

如无意外，这些学生可能在女校一直受教育，甚至可能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但突如其来的新冠大流行，让她们的希望逐渐破灭。

三月中旬，肯尼亚政府下达了抗疫政策，要求所有走读中、小学自3月16日起停课，寄宿学校确保学生3月18日前返家，大学、职业学校在3月20日前停课。

抗疫禁令后，女校这些年龄在9岁到13岁之间的学生，突然变得无处可去了——这也是该校成立以来的第一次。

“命令来得很突然，我们没时间，做任何正式安排。”学校校长告诉媒体，政府负责人视察后说，除非学校有办法保护学生不受新冠病毒感染，否则只能让他们回家。

等待这些女童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些女童一回家就会辍学，甚至会付出高昂的代价——作为童婚新娘再嫁，最终可能因为早孕、收入低、健康状况差和更大的暴力风险而失去生命。

事实上，贫穷的国度往往与落后的文化藤蔓相生，非洲各国都在跟童婚等陋俗做斗争，过去十年，全球有2500万童婚得以避免，南宁爱女校也救助了大批女童。

但由于宗教、文化、经济等因素影响，童婚这一现象始终难以根除。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37%的年轻女性在18岁以前结婚。包括在肯尼亚，女性“割礼”和童婚已被列为非法行为，但是传统的桎梏依旧难以打破，这些行为屡绝不止。

据联合国统计，到2019年，全球还有1200万女童早婚，平均每三秒就有一个“童婚女孩”，按照计划，到了2030年，全球大部分地区，可能才会政策性根除童婚。

厄 运 再 临

幸运的是，南宁爱女校陷入困境之际，赛琳娜女士伸出援助之手，她把学生们安排到亲戚和朋友家中临时暂住。

26岁的赛琳娜，曾是南宁爱学校的一名学生，她现在在公益机构工作，该机构通过社区项目来资助非洲女童上学。作为该校第一代救助对象，童年的遭遇，激发赛琳娜去救助村里的女孩，让她们免于童婚厄运，重回学校接受教育。

“我9岁的时候，就被登记结婚了，但幸运的是，当时我们村附近一个公益机构的人，来寻找和资助像我这样女孩。”赛琳娜回忆说，“这差不多是20年前的事，我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是因为一些陌生人相信，女孩受教育是有价值的，而不是把她们嫁出去养牛。”

为了救助学校的女童，赛琳娜还跟一些附近的村民联系过。村民们表示，他们可以短暂收留这些学生，但不能负担太长时间。

而当前，新冠疫情还在非洲蔓延，在肯尼亚，有限的检测条件之下，已经有700多人感染，40人死亡，为了减缓疫情，肯尼亚出台了各种禁令措施。

赛琳娜对此忧心忡忡，因为新冠禁令持续的时间越长，学生们与父母联系的可能性就越大，不得已之下，她们还会回到当初拼命逃离的地方。

差点成为“娃娃新娘”的赛琳娜说：“我确信，教育是通向美好未来的唯一途径，也是通向强大社会的唯一途径。因此，当我知道有许多孩子可能会被剥夺教育机会时，我的心在滴血。”

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估计，新冠疫情迫使185个国家的7.43亿女童失学，疫情过后，女童重返校园的机会远远低于男童。WHO(世界卫生组织）也曾表示，除了对妇女的家庭暴力事件激增外，在一些边缘社区，童婚和强迫性婚姻的风险也在增加。

与此同时，联合国人口基金会警告，新冠可能对根除童婚的努力造成毁灭性打击。大流行封锁禁令后，消灭童婚的计划和行动被迫中断了，疫情也引发经济困境，预计在未来10年内，将有数百万例童婚病例增加，总数会达到1300万。

灾难引发童婚悲剧的后果，是有前例可寻的。在2014年至2016年，由于埃博拉爆发，非洲贫困家庭难负担子女的学费，由于歧视性社会文化，女童几乎总是最先辍学，为减轻经济负担，许多辍学女孩被迫提前嫁人，以至于西非的童婚数量一度急剧增加。

路透社4月底报道，新冠打击下，一些非洲家庭在给女儿举行“割礼”，以便嫁出女儿，获得嫁妆。日前，肯尼亚反女性割礼委员会的官员收到报告，称学校停课后，在肯尼亚北部，数十名女孩被迫接受“割礼”，一名12岁的女孩，因“割礼”出现生命危险，警方已经逮捕了女孩母亲。

非洲另一青少年项目工作人员阿赛达也断言，新冠可能会使非洲多年来取得的许多人权成果发生逆转，尤其是对年轻女孩和妇女而言。

阿赛达指出，以肯尼亚为例，政府的新冠的抗疫措施，本质上是针对城市的，因为大多数病例在首都内罗毕被检测出，可这些措施的次生影响，正在全国各地蔓延，妇女和女童首当其冲，尤其在国家的非正式定居点和偏远地区。

“我担心，现在村里的公共区域都被下了封锁令，我们能做的事很少了，由于赶集时间限制等，家庭的收入减少，可能会促使许多父亲，将年幼的女儿嫁出去——因为他们将女儿视为收入来源！”

资料来源：肯尼亚《DAILY NATION》,《Mail & Guardian》，联合国网站，非洲CDC官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