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没有为拉萨热做好准备,现在新冠肺炎又来了
“我们还没有为拉萨热(Lassa Fever)做好准备,现在新冠肺炎又来了,”在拉各斯的一间医院里,一位医生满面愁容。
2020年初,新冠肺炎尚未在世界范围内蔓延时,尼日利亚国内便爆发了拉萨热,截至目前国内感染拉萨热的人数达到951人,死亡人数则升至185人。
与此同时,新冠病毒的阴影也缓慢移动到了非洲上空。3月上旬,尼日利亚对中国、美国等感染人数超过1000的国家关闭边境;3月31日,该国政府宣布全国最大城市拉各斯和首都阿布哈封城。
病毒席卷全球时,这个非洲人口第一大国并不能独善其身。4月6日,尼日利亚的新冠肺炎感染人数缓慢攀升到了232人,死亡4人。在社交媒体上,民众表达恐慌——毕竟医疗资源充分的欧美国家都难自保,人们担心尼日利亚将成为病毒的下一个爆发地。
拉萨热会经由被啮齿类动物排泄物污染的食物、日用品传染给人类。图片来源:REUTERS
拉萨热与肺炎接踵而至
2020年的拉萨热爆发,并不在尼日利亚人的意料之外。
“在过去的15年间,拉萨热几乎是尼日利亚的圣诞和新年病——它每个新年都会出现,我们的每一个新年都在重复的痛苦中开始,”尼日利亚一位病毒学专家说。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资料,拉萨热(Lassa fever)是一种急性病毒性出血热疾病,这是是潜伏期长达21天的传染病,症状与黄热病和伊波拉类似,包括发烧、虚弱、头痛、呕吐和肌肉疼痛,偶尔有口腔和肠胃出血。拉萨热常通过接触被啮齿动物尿或粪便等排泄物污染的食物、物品而感染。
尼日利亚的拉萨热综合致死率高达17%,对于妊娠后期的孕妇来说致死率高达80%。近年来,该国感染人数连年攀升,2017年确诊308例,2018年633例,2019年810例。2020年的感染和死亡人数达到历史新高,目前确诊人数已达951例,死亡185人,死亡率19.4%。
州政府采取了相应措施。巴耶尔萨州的尼日尔三角洲大学教学医院中,洲政府拨款建立了疑似患者隔离点,“在这里,他们可以洗手,使用严格消毒的物品,这些都可以阻止病毒扩散,”该州的卫生健康长官说。
最近几年,一批年轻人受雇披上黄马甲,在城市里老鼠常出没的角落放上鼠药和粘鼠板,并定期更换。
街头杀鼠人。图片来源:BBC
然而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拉各斯四处都是混乱而肮脏的建筑,在贫民窟,街道更上更是布满废弃物,污水散发着臭气,老鼠可以在建筑里找到繁殖地,在垃圾堆里找到食物。拉各斯的卫生管理部门似乎睡着了,任由这些啮齿动物在城市繁衍流窜,成为拉萨热的传播者,”一位拉各斯的记者写道,在大城市里,人口密集的贫民窟更成为疾病的温床。
人们能做的,不过是管好自家的垃圾桶和厨房。一位两个孩子的父亲说,他们会密封食物,处理食物残渣、丢掉垃圾。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老鼠仍然防不胜防。
尼日利亚人逐渐接受了拉萨热的存在——每年四月,随着旱季过去,雨季到来,发病数目便会逐渐下降,病毒蛰伏进垃圾堆的鼠群,等待下一个新年。
然而,新冠肺炎的阴影使尼日利亚陷入新的恐慌。
2月28日,新冠病毒已经传往50多个国家的时候,一位在拉各斯入境的意大利人被测出新冠病毒阳性,成为尼日利亚境内第一例感染者,随后入院接受救治;近一个月后,确诊病例数缓慢攀升到了20。3月23日,第一个死亡病例出现:一位患有糖尿病和癌症,在英国化疗后返回尼日利亚的67岁老人被查出新冠肺炎,医治无效后去世。
相比于拉萨热,尼日利亚政府对新冠病毒采取了更为严格的预防措施。3月15日,尼日利亚国家疾控中心(NCDC)宣布,禁止新冠确诊1000人以上的国家的旅客入境,其中包括中国、美国、英国、意大利和法国等。在海关关口,入境的游客排起长队,挨个接受体温检测。
3月31日,政府宣布全国最大的两座城市——拉各斯和首都阿布哈封城,除了外出购买食品,居民一律不许上街。
两千万人口的拉各斯瞬间变得冷清。在拉各斯的主要干道,警车成为路障,警察拦下路人,挨个盘问;社交媒体上流传的一段视频中,由于一间小酒馆还在营业,门口的棚子里坐满客人,警察就不客气地抡起警棍驱逐人群,并对着塑料桌椅一阵猛打。
然而,封城令的作用令人生疑。在主干道禁行之后,贫民窟的居民们依然排着队、提着壶、桶在取水处排成长队,小孩子们则聚在一起,用塑料瓶领取洗手液和消毒水。
拉各斯居民 图片来源:Vanguardngr
检测数据之谜
相比于发达国家不断刷新的新冠确诊人数,尼日利亚的缓慢增长更令人担忧。
WHO在6日公布的新冠肺炎疫情数据显示,非洲地区累计确诊病例达9867例,死亡病例达482例,南非1655人,阿尔及利亚1423人,埃及1322人。
相比之下,尼日利亚只有232人,其中包括70岁的政治家、总统穆罕默德布哈里的幕僚长Abba Kyari,包奇州州长Bala Mohammed和卡杜那州州长Nasir el-Rufai。
新冠肺炎并非富贵病——确诊的大人物比例太高,只是因为总体受测人数太少。根据NCDC的报告,截至3月22日,全国一共做了152例检测,确诊人数为36。在此一周之前,南非的受测人数为15500人。
石英网报道,尼日利亚政府设置了严格的检测条件:只有接触过确诊病例,或出现相关症状的人才能接受检测。尽管英美等国也设置了相似的门槛,但英国截至3月22日已经为78000个人做了检测。
背后或许是各国公共卫生的通病——实验室稀缺。如今各国的检测能力都捉襟见肘,英国患者有时要等待一周以上才能得到检测结果,美国疾控中心主任也承认对公共卫生实验室投资不足。
相比之下,尼日利亚更显孱弱。彭博报道,在阿布哈的实验室中,分子生物工程师们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休息,整日工作到凌晨。2017年之前,阿布哈唯一的实验室是一个48英尺长的集装箱,当年疟疾爆发、政府意识到检测的重要性后,才在一栋三层小楼中成立了现在的国家参考实验室(National Reference Laboratory)。
瘟疫笼罩非洲前的二月,尼日利亚全国只有5个实验室,主要分布在靠近西南沿海地区的大城市,和位于国家正中的拉各斯,这意味着,全国患者的样本都得运往这五个大城市才能得到确诊。
检测机构稀缺也是尼日利亚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屡受拉萨热侵扰的原因之一。今年2月,尼日利亚北部阿米努卡诺教学医院中出现一例疑似拉萨热患者,医生为她采样之后送往拉各斯的医疗机构进行检测,车程来回800公里,单程超过14小时。
事实上,样本在采集48小时之后才到达拉各斯。由于未能及时检测、确诊、隔离,接触过患者的两位医生也被感染,相继去世。
3月30日,尼日利亚新成立两间实验室,然而这并未改变实验室的分布,目前确诊病例依然集中在西南的拉各斯、埃多州和首都阿布哈。
阿布哈居民在封城后接受食品援助。图片来源:REUTERS
医院的压力
在新冠病毒和拉萨热的双重压力下,医院做出反应。
拉萨热患者的住院区与其它病区分隔开来,打上“小心”“感染区”等标志;“我们提醒医生,如果遇到发热、头痛的病人就汇报疑似拉萨热,”一位私人医院的管理者说;3月19日,阿布哈医院发布了一条视频,工作人员背着消毒液,在医院的各个角落喷洒。
3月27日,在拉各斯,全国首间新冠肺炎隔离医院成立,在体育场里临时搭起的白色帷帐里,数百张铺着蓝色床单的病床整齐排布,旁边立着风扇。根据政府资料,这个中心有ICU、普通病床、药房、医生办公室和咨询室。
然而这些准备远远不足。尼日利亚全国有2亿人口,医生只有75000人,平均每万人只有3.75个医生——相比之下,南非是9.1,中国是17.9,英国28.1,美国25.9。由于糟糕的收入和医疗条件,尼日利亚每年的注册医生中有一半会移民到美国、加拿大、英国和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
根据尼日利亚的电视台Channels Television制作的专题片《尼日利亚的基础医疗为拉萨热做好准备了吗?》,全国的3万个基础医疗中心(相当于中国的社区卫生中心)中只有20%能够正常运转,其他因为缺人、缺设备、缺水而没有接待能力。这些医疗中心往往只有一层,围墙四面透风,运营时间是上午8点到下午4点。因为夜间断电,医院要在夜间运营,就只能开着充电电灯。
大型医院的设备同样寒酸。根据punchng新闻,尼日利亚全国的医院中只有500台呼吸机。拉各斯的Orile Agege综合医院中一台呼吸机都没有,“要是我们需要,就要向拉各斯州立大学教学医院申请,”医院的工作人员说;而拉各斯州立大学教学医院中也只有15台呼吸机。而伊莫州立医院则只有两台呼吸机——其中一台是坏的。
这背后是尼日利亚多年在医疗上的投入不足。20年前,非洲联盟国家承诺将预算中的15%留给国家健康部门。20年之后的今天,尼日利亚政府在医疗上的预算只占总额的5%。
“健康系统太脆弱了,在新冠肺炎的重压下很可能崩溃,”尼日利亚医师协会的领导Francis Faduyile说。
这或许与尼日利亚官员们的选择互为因果:尼日利亚的官商往往选择到欧美治疗疾病;2017年,总统布哈里因耳疾在英国进行了为期5个月的治疗。
然而,目前到欧美的国际航班几乎全线停飞,“新冠肺炎或许为他们上了一课——一旦高官们感染,他们就会意识到,自己除了在本地治病外,别无选择。”
资料来源:YouTube,Channels Television,Allafrica,RFI,Vanguardngr,Bloomberg,The Intercept,CNN,Devex,Reuters,QZ,Ghanaweb,BBC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