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称为“病毒猎手”,一生都在全世界追捕各种各样的病毒
他是哥伦比亚大学感染与免疫中心主任,也是许多人有所耳闻的“病毒猎手”。他能够快速识别已知病毒,并发现新病毒......

贝丝·埃姆霍夫结束出差回到美国明尼阿波利斯,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她原以为只是时差问题,没想到病情急转直下,两天之后就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去世。医生告诉她的丈夫,妻子死因不明。很快,类似的病例出现在世界各大都市......

这是美国电影《传染病》的开头,这部电影的首席医疗顾问叫伊恩·利普金,他是哥伦比亚大学感染与免疫中心主任,也是许多人有所耳闻的“病毒猎手”。

68岁的利普金一生中的许多时间都在跟病毒打交道。如果遇上传染病爆发期,他的一天基本会被实验和会议填满。他和团队一早就会去实验室,先跟卫生部官员召开电话会议,同步疫情信息,再跟化学工程师开会,讨论如何制造更小、更灵敏的测序仪。晚上,他们还要开会总结近期的研究成果和相关数据。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发生后,利普金一直密切关注疫情发展。1月30日,利普金在广州跟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会面,商讨抗击疫情的策略。随后,他在中山大学分享了以往在全球新发传染病疫情事件中积累的经验,介绍了病原微生物的发现和快速诊断等技术。

A面:“病毒猎手”

20年前,利普金就已经获得了“病毒猎手”的称号,他能够快速识别已知病毒,并发现新病毒。

美国白宫医疗顾问安东尼·福奇这样评他的同行:“如果科学家足够幸运,他们会在一生中识别出一种新病毒,利普金真的是鹤立鸡群。”

而然,就是这样一位出众的医学专家,大学前却想成为文化人类学家。

利普金出生于伊利诺斯州芝加哥。为了成为一名文化人类学家,他搬到了纽约,并于1974年在以文科著称的莎拉·劳伦斯学院获得了文学学士学位。在莎拉·劳伦斯学院上学时,他逐渐改变了主意。

他想,如果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文化人类学领域,那就变成了“寄生虫”。自己会去某个地方,获取关于神话和仪式的信息,只是例行公事,却什么也输出不了。所以他决定成为一名医学人类学家,把传统医学带到现代。

20世纪80年代,艾滋病的出现促使利普金开启了病毒捕猎之旅。当时,他是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神经科住院医生,接触过许多艾滋病患者。科学家花了很多年才找出艾滋病的致病病毒。利普金担心,这种滞后会让病毒夺走更多人的性命,于是他决定研究出更好的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现病毒。“当时我身边发生了许多事,他们让我意识到,我们必须找到新的、更好的方法。”2010年,利普金对《纽约时报》说。

病毒之所以很难被找到,一是因为它非常小,通常只有几百万分之一英寸。再者,如果它潜伏在身体的某个隐藏部位,即使是最强大的显微镜也无法发现。有时,科学家可以通过大量培养病毒来检测病毒,也可以通过寻找感染者体内的抗体来检测它们。但这些方法不仅慢还不完全可靠。于是,利普金决定尝试一种从未有人使用过的方法——去寻找病毒的基因。

利普金的第一个“猎物”是引起博尔纳病的奇怪病毒。这种病毒致病机制模糊而诡异,它会感染哺乳动物和鸟类。得病的马匹不是把脑袋撞得粉碎而自尽,就是不吃不喝直到饿死。甚至有科学家认为,博尔纳病毒会改变人类的行为,是导致精神分裂症和双相情感障碍的罪魁祸首。19世纪前,还没人在患病动物身上发现过病原体。

利普金推断,他也许能在患者大脑中找到病原体的基因。他和同事们用老鼠做实验,先让老鼠染病,再从它们身上提取遗传物质。他们先是辨别出老鼠自身的DNA片段,将宿主基因减去后,只剩下少量的遗传物质存在于患病的老鼠体内。

为了弄清这些基因是否来自博尔纳病原体,利普金将它们移植到细菌中,让细菌用它们来制造蛋白质。如果这些蛋白质来自博尔纳病病原体,那么受感染的动物可能已经对它们产生抗体。1990年,利普金和同事们发现,当他们将博纳抗体与蛋白质混合时,两种物质会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成功捕猎到了博尔纳病毒。

随着利普金“病毒猎手”的名声越来越响,许多研究人员开始向他请教一些棘手病例。例如,1999年,利普金发现了导致脑炎的西尼罗河病毒。这项发现使他在2002年受邀来到哥伦比亚大学,建立了感染和免疫中心。在那里,他和团队继续升级他们的捕猎手法,更快、更准地发现病毒。

2003年,“非典”疫情在中国蔓延。一开始,人们认为“非典”病毒是流感的变种,直到后来才意识到它是一种球形的冠状病毒。为了寻找控制疫情的有效方法,中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邀请利普金在纽约的一家中餐厅用餐,并表示希望他能尽快飞往北京。利普金很快便答应了,还说服了他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同事,传染病专家托马斯·布里泽教授一同前往。离家前,家人朋友都十分担心,“觉得我们深入险境,此行生死未卜。"在利普金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装着防护靴、手套、面具和一万个非典试剂盒。当时,几乎没有外国人会去北京,飞机上只有三个人:利普金、布里泽和供职于《纽约时报》的伊丽莎白·罗森塔尔。她去接孩子。

飞机降落在北京,时任中国卫生部长陈竺在那里迎接。利普金这样描述当时的中国首都:街道上空无一人。天安门广场是空的。故宫也是空的......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与数百位中国医疗专家见面,共商对策。

谈到如何控制非典疫情,利普金说,关键不在于特效药或疫苗,而在于及时发现患者或高危人群,并将他们隔离。利普金认为,要想抑制“非典”的扩散,消灭传染源极为重要。他要求清除地面上的痰液,并规定所有医护人员严格遵守清洁流程。

疫情得到控制后,利普金帮助中国建立了一系列应对传染病的基础设施,包括构建上海巴斯德研究所,在北京的国家疾控中心和广州生物医药与健康研究所。2003年至今,他还曾在中国举办了20多场讲座。2015年,他获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际科学技术合作奖”。

过去30年来,利普金一直在与时间赛跑,鉴定和对抗各种新型病毒。从1999年的西尼罗病毒、2003年的SARS、2012年-2016年的MERS,到如今的新冠病毒,都能见到他的身影。他已经在传染病领域中发现和鉴定了800 多个与人类、野生动物或家养动物疾病相关的病毒,并且在这些最先进的诊断技术方面培训了30多名国际科学家。

对于目前肆虐全球的新冠病毒,利普金在2月24日接受杨澜采访时也进行了分析。

他表示,通过研究基因序列,可以发现新冠病毒与20多年前武汉病毒研究所发现的一种病毒最为相似,可能是一种蝙蝠病毒。现在,这种病毒已经适应了人类,当它能够导致人传人时,就已经是人类病毒,而不是蝙蝠病毒了。

而针对病毒的来源,他认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是在武汉病毒研究所里制造的,很可能与海鲜市场的联系也不直接。“我们认为它产生于自然界。”同时,利普金也表示,该病毒可能具有季节性,下个冬天它也许会回来。

虽然在专业领域,利普金被誉为“最广为人知的病毒猎手”,但关于他生活中的样子,他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等,大家几乎一无所知。也许是他刻意隐藏,想让公众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热衷的医学事业上,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穿梭于世界各地的实验室,在安静的角落捕猎病毒,为一个个疑难杂症找到疗法......

B面:“电影人”

也许连利普金自己都不曾想到,有天他会参与制作电影。

2009年,美国导演史蒂文·索德伯格和编剧斯科特·伯恩斯计划拍一部“再现全球性疫情”的电影。他们找到利普金,希望能请他担任影片顾问。

这不是好莱坞团队第一次邀请利普金,但这是他第一次答应。

在哥大的办公室里,利普金告诉前来谈合作的伯恩斯,除非电影尊重科学并基于事实,否则他不会参与。他说,希望借助电影准确地为科学发声,制作一部既能娱乐又能教育人的影片;希望《传染病》能帮助大家理解21世纪人类所面临的公共卫生挑战,那些由于国际贸易和旅行的增加、城市化、野生动物栖息地丧失、疫苗生产资金不足和分配不均等问题所引起的挑战。

与制作团队初步交流过后,利普金于2009年3月签约成为《传染病》的首席医疗顾问。在他的设想中,电影中的病毒类似尼帕病毒。这种病毒人畜共患,患病者可能出现脑炎或呼吸困难。

利普金与《传染病》编剧斯科特·伯恩斯

利普金与演员们交流

利普金在片场待了6周,参与剧本编写、场景和道具设计,一些警示性的细节被巧妙地融进台词中,比如:“普通人每天触摸自己的脸两到三次,醒着时每分钟触摸三到五次”。利普金甚至帮助设计了影片中病毒结构的展示,这种展示在好莱坞电影中十分罕见。

《传染病》中的一些剧情是利普金北京抗疫经历的写照。他与主演马特·达蒙分享了自己对2003年的生动记忆,让达蒙深入体会被厚厚的玻璃挡住,与爱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利普金博士还帮助演员们还原科学研究过程。他邀请凯特·温斯莱特和詹妮弗·艾尔到哥大感染与免疫中心参观,了解科学家的工作日常——他们如何使用实验室设备、如何推进实验等等。当时,在剧中饰演科学家伊恩的埃利奥特·古尔德还向利普金请教,怎样才能演出科学家取得重大发现时的表现。

利普金告诉他,重点是观察显微镜的神态。通过看显微镜的眼神,让观众猜到你发现了了不起的东西。“我告诉埃利奥特,你要演好这一段,这很重要,因为你是在扮演我。”

《传染病》主演为抗击新冠肺炎录制公益广告

为了追求真实性,《传染病》的制作团队来到利普金的实验室收声。他们在那里录下离心机的嗡嗡声、液氮的嘶嘶声,甚至连打开动物笼门时发出的吱嘎声都是从那里来的。

4月3日,英国《每日电讯报》发表了一篇关于利普金指导《传染病》拍摄的报道。利普金回忆道,在他受到索德伯格团队邀请的同时,还有另一位导演想也找他合作。那位导演更知名,想拍些更宏大的制作。而利普金只答应了索德伯格,因为他“不想博眼球,只是单纯想真实展现流行病的危害”。

利普金表示,希望电影能为世界敲响警钟,提醒公众:今天的表演很容易成为明天的现实。他说:“科学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我们已经经历了非典,还会再次迎来挑战。”

谈到电影最大的“失误”,利普金说,可能是会让人们误以为疫苗总能很快出现。“实际上,从识别一种新病毒,通过57种不同的配方配制疫苗,到进行人体试验,获得国家卫生局的生产许可,然后再到生产、运输,最后注射,需要花很长的时间,远不止电影里提到的4个月。”

尽管利普金认为这部电影并不完美,他仍然看了3遍,并称这是“职业生涯中最自豪的作品之一”。利普金说,他感到欣慰,因为电影还起到了招聘广告的作用。电影上映后,申请美国疾控中心流行病情报工作的人数有所增加。

利普金对待电影的态度,也同他对待科学的态度一样,严谨、务实、一丝不苟。他不仅是“病毒猎手”,也是人们了解科学的窗口,将高高在上的科学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真实地呈现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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