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车的沙沙在3月下旬经历了一场过山车式的“空欢喜”。

3月24日，商务部网站上发布了一条消息，称北京市正研究制定促进汽车消费政策措施：推出高排放老旧汽车淘汰更新政策，通过设置补贴奖励及购车时限，在年内转化为新购汽车消费贡献；对本市无车且在轮候范围内的家庭一次性释放不少于10万个新能源指标；研究推出限定在郊区行驶的专用小客车号牌，不纳入全市机动车保有量调控指标。

“我家终于可以有一辆车了。”沙沙告诉笔者，她根本不在乎是新能源还是燃油车，只要有一辆自己能支配的车，多年来的愿望就达成了。“家里没车，我现在又不敢坐公交，就只能约滴滴快车，当下的快车并不像正常时期那样好约，所以上下班很不方便。”沙沙说。

然而，不到24小时后，北京市商务局在官方微博上发布消息辟谣，称3月中旬北京市商务局在讨论关于“多措并举保供应1-2月全市消费品零售总额情况”的工作时，为了应对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不良影响，促进消费市场回暖，有人提出有关刺激汽车消费的想法(未经研究论证)。后在内部信息流转中，因工作不慎被放在网上。北京市商务局“对此事给社会公众造成的误解表示深深的歉意”。

“这个‘乌龙’有点大，搞得我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沙沙对笔者提出的疑问是：对无车家庭而言，政策放开有那么困难么？

无车家庭的北京“疫生活”

“疫情来了我才发觉，一辆属于自己的私家车对一个家庭来讲有多么重要。”沙沙家住宋家庄，在北京南城的一处零售卖场上班，疫情最严重期间卖场停业，一心在家“宅”着的沙沙的生活并未受到波及。

2月3日起，一些企事业单位以线上远程办公的形式复工，沙沙所在的零售卖场从2月17日开始复工，问题就从复工之日开始显现。

2月17日始，无车的沙沙的上班流程是这样的：在家严格消毒后戴上口罩，出门步行几百米之后到达一个比较好打车的路口，然后拿起手机叫车，“至于是能叫到快车还是出租车，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了就上。”沙沙告诉笔者，从安全性考虑，滴滴快车强制要求司机在前后排座椅之间安装隔离塑料膜，并且每天要给车消毒，将消毒过程拍成视频和图片上传后台才能开始接单，而传统出租车对司机的管控没那么强，主要看司机自己的安全意识。此外，叫车所耗的时间也让沙沙抓狂，沙沙的工作是排班制，一旦被排到晚班，她的下班回家之路就会异常艰难。“疫情期间滴滴司机的出车热情不高，晚上十点半之后就很难叫到车了，下班时叫车需要等待的时间更长。”沙沙告诉笔者，为了叫到车，她还曾给快车司机追加了十块或者二十块的红包。

经此一劫，沙沙觉得说什么家里也得有辆车才行。“特别是如果有老人或者小孩生病的情况，家里一辆车没有，只指望滴滴或者出租车的话，那得多危险？！”

滴滴快车司机对无车家庭疫情期间的出行不便感同身受。开滴滴已有一年多的小毓告诉笔者，他在疫情期间经常拉到家里没车但又不敢坐公交，出行只能靠滴滴的人，“很多人向我吐槽，说没办法，总不能因噎废食吧，所以该打车还是得打车，不能因为家里没车就不上班。”可小毓觉得，与生命安全相比天下无小事，“为了‘保命’，疫情期间我出车热情不高，万一这些人真有什么急事要用车怎么办？”

小毓开的这辆滴滴快车在他不出车时完全可以当私家车来用，这时他才意识到，有一辆能自主支配的车在疫情期间有多重要。

对限购的科学松绑“应该”长什么样？

一位不愿具名的汽车产业观察者告诉笔者，“乌龙”政策提出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刺激汽车消费。

“乌龙”事件后不久，北京市政府印发了《北京市进一步促进高排放老旧机动车淘汰更新方案（2020-2021年）》的通知，特别提出了引导汽车生产企业对报废或转出本市的高排放老旧机动车并更换新车的车主给予企业奖励，对“旧换新”车主的奖励措施是：报废或转出本市的高排放老旧机动车的车主在更换新车时，其新车车型属于第三方交易办理平台公示车型的，以企业奖励凭证冲抵车款方式获得奖励；奖励标准方面，建议奖励金额不低于政府补助标准。“这个政策没有被撤回，应该是真的。”上述观察者告诉笔者，以她的判断，这份“旧换新”的政策扶持力度是不低的。

另一个问题是，除“旧换新”外，对更受关注的限购政策的科学松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常务理事贾新光认为，限购政策不必取消，但应该提现灵活性，不能如当前这般“一刀切”。首先要向无车家庭倾斜，“房子和汽车都属于特殊商品，完全可以参考对购房者的管控措施来管理购车者，分清第一辆和第二辆的区别。”贾新光告诉笔者，以家庭为单位，第一辆车可以完全不受限制，从第二辆车开始再行摇号等限购措施。

刺激政策还应向新能源汽车倾斜，继续甚至更加严格地限制燃油车的生存空间。“新释放的指标可以一律指向电动车，无车家庭要买就买新能源。”

对限购松绑，如果城市中心区依然压力较大，那郊区号牌是否可行？据了解，此做法并非没有先例，与北京同属国际大都市的上海就有郊区牌照：沪C牌照无需通过拍卖获得，但全天都不得进入外环线以内地区，申请沪C牌照的人需出示上海本地户籍，以及在外环线沿线或外环线以外的房产证明。

贾新光告诉笔者，郊区牌照做法并非不能考虑。“根据我的观察，目前北京有些位于近郊的功能区和地处远郊的卫星城，在区域内可以实现居住地和工作地的近距离通勤，人们的工作生活需求在区域内就能满足，不必长驱直入地驶入市区。开放一部分郊区牌照与城市中心区的管控精神并不相佐。”贾新光说。

汽车行业的“至暗时刻”

商务部门率先行动，甚至自行其是，因为商务部门最先看到了对提振社会消费有重要作用的汽车板块的“至暗时刻”。

贾新光告诉笔者一组数字：15-16年汽车占全国零售总额比例最高，达到18%，到19-20年这一比例下降到10%，下降得比较大。“但是，这个数字如果加上属于汽车产品的石油制品的话，会上升到30%以上，这就意味着，提振汽车板块对零售总额的提振依然很关键。”

汽车消费下降这一事实也在官方的新闻记者会上被提起。3月28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就恢复商品流通和商业秩序工作情况举行的新闻记者会上，商务部消费促进司负责人王斌在发言中称，2018年以来，汽车销量下降，疫情在短期内也对汽车消费产生了较大影响，2020年1—2月，在社会零售总额中汽车销售下降了37%。这个数字很惊人。

在北京市那条被撤销的政策原文中也写明了汽车消费的下行态势：2019年，占社零比重13.8%的汽车商品零售额同比下降8.0%（全国同期降速为0.8%），下拉北京全市社零增速1.3个百分点。也就是说，由于严格的限购政策，北京市的汽车零售额降速已大大高于全国平均数字，对北京市的整体社会零售总额也“拖了后腿”，这才有商务局所谓的一场讨论。

这意味着，在疫情到来之前，汽车行业已经进入了下降通道，疫情的到来使其雪上加霜。

在被撤回的三条政策中，有一笔对汽车市场提振作用的估算，其中“旧换新”和“郊区牌照”没有具体的新增零售额数字，但给无车家庭一次性释放不少于10万个新能源指标这一条，预估将会新增200亿元零售额，这个数字对希望提振消费市场的商务部门太重要了。

其实，早在2019年3月，国家层面就已多有提振汽车产业的精神。3月31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就明确了促进汽车消费的三大政策：将新能源汽车购置补贴和免征购置税政策延长2年；中央财政采取以奖代补，支持京津冀等重点地区淘汰国三及以下排放标准柴油货车；对二手车经销企业销售旧车，从5月1日至2023年底减按销售额0.5％征收增值税。

2019年8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发展流通促进商业消费的意见》，更明确地提出了要放宽对汽车的限购:实施汽车限购的地区要结合实际情况，探索推行逐步放宽或取消限购的具体措施。有条件的地方对购置新能源汽车给予积极支持。

根据笔者的不完全统计，已有不少于个省份和城市推出了汽车产业的刺激政策，以期拉动社会零售总额，这其中有湖南、广西、海南、天津、浙江五个省份和佛山、广州、珠海、杭州、南昌、宁波和长春七座城市。但压力重重的上海和北京两地至今反应冷淡“别的省份还好说，上海和北京是最难办的。”贾新光说。

出于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和门户城市的定位，京沪两地的环保压力似乎是不愿放开政策的合理解释，但贾新光告诉记者，从环保部公布的汽车保有量和排放量的数字对比可以看出，环境原因已经不能再为汽车限购辩护了：“目前全国机动车的保有量在增长，排放量却已经在下降了，这就说明随着‘国六’标准的出台，排放量可以随着汽车数量增长而下降。”另外，在机动车造成的污染中，家用的小型轿车和客车并不是污染的主要贡献者，重型货车才是，他们占60%。“这就不能拿环保来说事儿了。”贾新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