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为你参加这个会议不安全,你有被逮捕的高风险,你应该上飞机。” 德国外交官说。
《卫报》记者迈克尔森在社交媒体上,发表公开声明。
“直到上周,我在埃及生活了将近六年,我热爱埃及,我笃信,尽管阻力重重,但那里的新闻真相仍然相当重要。那些仍在努力的优秀的埃及和外国记者们,加油!”
3月26日,英国《卫报》女记者露丝·迈克尔森(Ruth Michaelson)离开埃及一周之后,在社交媒体上,对埃及政府驱逐自己一事首度发表公开声明。
引用科研数据 指责埃及瞒报
自2014年以来,记者迈克尔森一直居住在埃及开罗。被驱逐前,她是《卫报》,甚至是整个英国报业媒体,驻扎在埃及的唯一一个全职记者,她撰写过包括埃及在内的非洲国家调查新闻。
迈克尔森的许多报道,都抨击过非洲政府的黑暗面。她在推特上置顶的新闻——《黄金、枪支和民主》,刊发于今年二月,揭露了苏丹军队的腐败,通过控制黄金出口,购买大量军火,成为国家走向民主的“绊脚石”。
苏丹的走私黄金,被政府抓获。
新冠病毒席卷全球后,迈克尔森3月15日完成了她在非洲的最后一篇报道——《埃及,新冠感染率“或许高于公布数据”》。
记者引用了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一项模拟研究数据,证明官方消息不实,该研究数据发表于著名学术期刊《柳叶刀》。
埃及感染情况统计图(截止3月15日)
加拿大科学家通过航空记录、游客数据和新冠感染率建立模型,推测在3月初,埃及疫情爆发数据在6270-45070之间,合适的中间估值为19319例,最少也接近6000例。
这一预测跟当时的埃及官方数据,相差甚远。
在3月5日,埃及境内只有3人感染。到了3月15日,对于有1亿人口的埃及而言,其公布的官方数据中,不过只有126例感染,其中还包括25例外国人和2例境外输入感染,国内居民感染不过99例。
迈克尔森则指出,根据公共卫生数据和新闻报道,自2月中旬以来,至少97名外国人在埃及旅游回国后出现感染症状或检测呈阳性。看起来,在严控感染数据之后,埃及国际游客感染和疑似感染97人,几乎跟国内居民感染99人一样多。
另一方面,在埃及首都开罗,一名不愿透露姓名工作人员还向迈克尔森暗示,开罗已发生了感染。“由于没有政府手册或信息,告诉你或者你周围的该怎么做,很多人只是服用了抗生素,他们(的症状)在几天内是稳定的,然后又生病了。”这名工作人员说。
新冠大流行将对埃及的旅游业造成致命打击
调查尼罗河染疫邮轮
除了引用科研数据追问真相之外,迈克尔森还把目光转到埃及尼罗河“阿萨拉”邮轮感染事件上。邮轮事件是埃及大规模感染爆发的标志性事件。
- “阿萨拉”邮轮感染经过:3月5日,“阿萨拉”邮轮到达埃及卢克索之后,由于一名2月底乘坐过该邮轮的台湾女游客在下船后被确诊,埃及政府对还在船上的人员进行检测,最终确定45人感染(此时整个埃及感染不过3个人)。3月8日,埃及首先转移治疗45名感染乘客,邮轮上的其它人则在船上集中隔离。几天后,埃及卫生部对另外558人进行检测,宣布检测结果均为阴性。检测程序走完后,船上82名外国乘客各自回国。
旅游业是埃及经济的基石,邮轮感染事件曝光后,埃及政府坚持照常营业。卢克索景点仍然开放,迎接世界各地来客。
“大多数人在尼罗河邮轮上享受过的那段时光,也是卢克索暴发感染的源头。”迈克尔森说。她走访了卢克索多名医生、药剂师、酒店员工,调查埃及邮轮的感染情况。
当地酒店工作人员说,3月9日,前来检测邮轮的官员装备整齐,但是陪同的当地警察几乎没有防护设备,只穿着日常制服,这表明埃及这个国际旅游城市的病毒防护意识仍然很弱。
一位参加过“阿萨拉”邮轮检测的医生,自称叫巴里的人透露,3月6日,在尼罗河“阿萨拉”邮轮旁,另外九艘邮轮也接受了检测,有一名德国游客感染,送抵医院两天后死亡,其他被隔离的乘客,检测结果均呈阴性,然后,邮轮继续航行。
尼罗河邮轮是埃及旅行的热门项目
3月7日,根据《埃及金字塔报》消息,埃及宣称邮轮的感染源,是2月底感染的那名台湾女游客。埃及总理当天还强调,“我们完全透明地宣布了一切。”
埃及政客一边宣称透明,一边拼命“甩锅”。台湾方面立即反击,说女游客是台湾公布的第39例感染,但是患者在埃及时,已遭到当地埃及籍导游的感染。
台湾暗示埃及2月底就有感染,甚至传染了国际旅客——迈克尔森在报道中也提到这一点。
邮轮事件曝光之后,埃及新冠感染局势也变得严峻,当局抗疫态度逐渐改变,军方宣布采用新措施检测病毒,投入63.6亿美元(1000亿埃镑)抗疫,并取消伊斯兰的祷告活动,严控边境。
在此之前,埃及政府只进行有限检测,严格控制感染数据和管控疫情爆发地,对任何被视为“传播有关新冠虚假消息或谣言”的人采取法律行动。
针对埃及的做法,迈克尔森引用观察人士的观点,批评埃及——“紧急措施或许开始得太晚了!”
记者迈克尔森(左三)参加公开活动
记者被埃及驱逐出境
因为批评政府抗疫不力,甚至瞒报了感染数据,迈克尔森的文章让埃及当局大为不满。报道刊发的第二天,记者就被埃及官方机构传讯问话。
包括埃及国家信息服务(SIS)主席在内的官员,盘问迈克尔森将近三个半小时。SIS主席指控迈克尔森和另外一个记者——谎报科研消息,在社交媒体上传播恐慌。
因为迈克尔森还在文章中指出,加拿大传染病专家,研究了伊朗等地官方统计的感染率与可能的感染率之间的差异,为埃及可能出现的病毒大流行提供一幅恐怖画面。
埃及官员要求英国《卫报》,在撤回报道和发表道歉声明之间做选择。《卫报》则希望埃及官方以提供证据,以反驳报道和多伦多大学的研究。
《卫报》的要求遭到埃及SIS漠视。到了3月17日,埃及官方下令撤销迈克尔森的新闻从业资格。3月18日,英国外交官员向迈克尔森转达埃及政府的消息,要她立即跟埃及签证机构会面。
英国《卫报》
同一时间,因为迈克尔森本人也是德国公民,德国驻开罗的外交官员建议,迈克尔森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去参加这次会面。“我们认为你参加这个会议不安全,你有被逮捕的高风险,你应该上飞机。” 德国外交官说。
外交官认为记者面临危险,或基于前车之鉴。2018年3月,《伦敦时报》的英国记者贝尔·特鲁(Bel Trew),受到埃及军事审判的威胁,最终被驱逐。
权衡之下,迈克尔森请求一名律师代为出席签证会议。这一天,埃及当局正式下令驱逐《卫报》记者迈克尔森。
有趣的是,就在记者收到驱逐令的这一天,世界卫生组织官员3月18日在开罗宣布,埃及发现196例新冠患者,其中还有多达3015例的“疑似病例”——疑似感染数据跟记者报道的感染数据越来越近。
3月20日,迈克尔森在埃及生活六年之后,被驱逐出境
3月20日晚,病毒大流行的恐惧笼罩埃及,慌乱气息扑面而来,外国人担忧旅行禁令不能离开,国际航线的机票几乎已经卖光了。幸运的是,迈克尔森坐上了另一架飞机——德国派来迎接德国人的包机,匆匆离开生活了六年的埃及。
驱逐记者事件后,英国外交部官员向埃及当局提出交涉。面对外交压力,埃及官员提醒《卫报》,注意查阅埃及SIS发出的信件。信件说,记者引用的研究是基于猜测,该研究的方法和结果已被世界卫生组织(WHO)“拒绝”。
3 月26日,《卫报》公布了埃及驱逐记者的前因后果。被驱逐的迈克尔森也在推特上反驳:埃及当局,用对待记者的方式表明,它对真实信息的恐惧,不亚于对病毒的恐惧!
资料来源:卫报,记者个人推特,埃及金字塔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