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的那场瘟疫给电影带来过什么
对于要求暂停营业的命令,洛杉矶的电影院业者采用了乍看是玉石俱焚的极端策略:他们不是游说市长取消电影院禁令,而是主张针对各行各业实施更全面的禁令,封闭整个洛杉矶市一周,希望藉这帖狠药一次治好这场大病。

来源:电影是什么

1918年华盛顿流感流行期间,一名护士在医院的流感病房里检查病人。摄:Harris & Ewing/Underwood Archives via Getty Images

在新冠病毒肆虐全球的今天,每个行业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击,电影行业更是首当其冲,很多剧组都停工待业。全球即将上线的商业电影全部改档,损失不可估量。但这可能是危急也是个机会,让我们回头看看一个世纪以前的那场瘟疫给电影业带来了什么吧。

1918年,一场死亡率极高的瘟疫蔓延全球,在接下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造成了超过5千万人死亡。

对电影这个新兴产业来说,102年前的这场瘟疫出现在一个微妙的时机点:刚刚脱离爱迪生专利魔掌的美国电影产业正准备要大鸣大放,美国社会也才刚萌发看电影对于身心有害的焦虑,风和日丽的好莱坞不久前才取代纽约成为美国电影制作重心,而史上第一只横跨电影制作、发行和映演的托拉斯大怪兽——Paramout正摩拳擦掌地准备要开始肆虐好莱坞电影城,一年后才会成为动画师的Walt Disney则忙着谎报年龄志愿去欧洲打仗。

上面这些人都没料到这一场戏居然还有隐藏版反派叫做“西班牙流感”。

就像晴天里的一声雷,1918年西班牙流感的轰隆残响似乎仍在这个百年行业里回荡不去,甚至还潜伏在我们今天看的《行尸走肉》或是《僵尸世界大战》等殭尸电影里......

数字图书馆Internet Archive网站上典藏了20世纪初的电影产业杂志《电影世界》扫描档案。这些珍贵的图档成了102年前那场瘟疫的历史切片,让我们得以近距离观察好莱坞当年如何挺过西班牙流感的世纪劫难:

西班牙流感缓慢西进(Influenza Epidemic Working West)1918年11月2日出刊的《电影世界》杂志这么宣布。

1918年秋天,随着从欧洲战场返乡的美军一起从东岸的波士顿港登陆的第二波流感,是1918~1920年间总计三波西班牙流感疫情中死亡率最高的一波。光杂志出刊前的10月份就夺走20万美国人的性命,甚至直接导致当年美国人的平均寿命锐减12年。

作为一本服务产业专业人士的媒体,《电影世界》关切的是电影院行业的灾情:最早受到冲击的波士顿地区电影院已经恢复营业,但往西走一路到西岸的旧金山和洛杉矶则才刚刚发布命令要求电影院停业。就算还没被勒令停业的地方,还敢出门看电影的观众也已大幅减少。

对于要求暂停营业的命令,洛杉矶的电影院业者采用了乍看是玉石俱焚的极端策略:他们不是游说市长取消电影院禁令,而是主张针对各行各业实施更全面的禁令,封闭整个洛杉矶市一周,希望藉这帖狠药一次治好这场大病。

本来应该抚慰人心的宗教仍是疫情中的乱源。洛杉矶的基督教科学教会为了公开挑衅禁止上教堂集会的命令,故意向警方预告他们要非法集会,确保他们能在礼拜仪式中被逮捕,藉以前往法院大声主张他们的宗教自由受到侵害。

保守政治人物也趁着疫情中的公共卫生焦虑,火速推动立法禁止异性公开接吻和其他亲密举止。电影《爱乐之城》的著名场景:心花怒放的Ryan Gosling边吹着口哨边在洛杉矶长滩栈桥上与陌生女子共舞的情景。

如果发生在1918年, Gosling随时可能因为公开亲吻该女子或是把手放在她腰部以下的位置,而被处以15元美金罚锾或是15天拘役(所幸第一位在长滩上被逮捕的年轻人随即拒缴罚款并透过法院上诉推翻该法令)。

进步和保守在时间的长流中都是相对的观念。我们眼中100年前的保守运动其实是当年的进步运动。1890年到1920年间在美国积极推动禁酒令、媒体审查和道德主义的一群社会意见领袖,同时也是推动政府改革、教育改革、女性参政以及现代化食品安全卫生管理政策的改革者。

当时进步主义的代表性人物、诺贝尔和平奖得主Jane Addams一直对新近崛起的电影娱乐很有敌意,认为电影院的环境对健康有害,电影的内容也对儿童身心有害。她企图建立一家自己的教育电影院,也强力主张应该像美术馆或学校那样由政府建立自己的公立电影院来确保内容的教育性。在这些尝试陆续失败之后,她终于体悟到对抗电影产业这个道德上的头号要犯只剩下一个方法——管制。

1915年D.W. 格里菲斯的白人至上主义电影《一个国家诞生》引发的争议,让内容审查的压力达到新高。到了1918年,好莱坞距离被政府的黑手伸进裤子里做内容审查的命运已经剩下咫尺。

结果让人措手不及的西班牙流感打乱了这一局:

电影产业积极配合防疫的形象被媒体广泛流传。《电影世界》杂志报导说有的电影院自掏腰包把报纸的电影广告版面改成了防疫宣导,呼吁有咳嗽或感冒症状的市民留在家中休息,绝对不要去看电影。

也有电影院干脆利用停业期间积极改善过去常被质疑的卫生和通风问题。因为七年之后才会出现第一家装上开利冷气的有空调电影院,这时候电影院的主要通风设备还是传统的风扇。有电影院特定买来派对用的碎纸片洒在风扇前,让纸片吹往观众席的每个角落,自我检测通风是否良好。

另外一家媒体Los Angeles Times洛杉矶时报的创办人不仅是好莱坞大地主,也跟好莱坞电影产业有密切关系(著名的好莱坞地标正是他们家立起来的房地产广告)。该报也因此积极带风向“美化”疫情,并大幅报导电影院业者配合政策对抗疫情的努力。

这些防疫的积极做法和媒体公关的效果,大幅减缓了电影业跟进步主义社会领袖之间的紧张关系。Jane Addams此后就很少谈及电影院对公共卫生造成威胁,而只聚焦放映内容的问题上。

流感疫情结束的两年后,好莱坞总算找到了他们对抗政府审查的终极武器:由共和党政治人物、前美国邮政总局局长William Hays为电影业量身打造的“自律”机制——现今MPAA美国电影协会的自主电影分级制,帮助好莱坞一劳永逸地躲过了政府审查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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