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菜与甘蔗的交锋,其实是工业革命对战奴隶制的缩影。
文/全历史 陆伯让
1747年3月3日,普鲁士化学家马格拉夫在甜菜中发现蔗糖,开启了人类利用甜菜制糖的历史。
后来,他的学生阿尔哈德根据老师的技术,培育出了更好的甜菜品种,在普鲁士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座甜菜工厂。从此,人类摆脱了只靠甘蔗制糖的局面。

当时,甘蔗是唯一的制糖原料,含糖量达16%以上,中南美洲大规模种植,比如牙买加、海地。
人们为什么还要去甜菜里找糖呢?
第一,虽然甘蔗是制糖的好东西,但是欧洲种得少。
对于甘蔗来说,欧洲大部分地区太冷了,阳光也不够。
12世纪,十字军东征把甘蔗和制糖技术从温暖的中亚带到欧洲,只有少量种植和产出。糖是稀罕的药品、香料和防腐剂,当时的欧洲贵族都喜欢向人展示被糖腐蚀过的烂牙,因为这代表了上层人的财富和身份。
哥伦布把甘蔗带到美洲后,1503年世界上第一座甘蔗糖厂在海地岛建成。非洲捕获的黑奴被卖到北美种棉花,卖到中南美洲的种甘蔗,形成奴隶种植园。而甜菜本就产自欧洲,不进行殖民就能在本地种植。
(想了解哥伦布发现美洲的故事,请a到1492年12月5日的伊斯帕尼奥拉岛。)

第二,缺乏产糖殖民地的欧洲国家,急于摆脱对海外蔗糖的依赖。
当时的中南美洲蔗糖产区,是英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地盘,而普鲁士、俄国连美洲的边都摸不到。
甜菜制糖的事,让普鲁士国王威廉三世非常兴奋,在他的大力支持下,第一座甜菜厂在普鲁士出现,同样缺殖民地的俄国立刻跑来学习。
随后,多国纷纷效仿,30年间,就有500多座甜菜厂在欧洲生产。
第三,当时的战争令拿破仑急需甜菜制糖。
原本,法国在中美洲有一片群岛产糖,欧洲七年战争后,它宁愿把加拿大赔给英国,都要保住这片群蔗岛。
甜菜厂出现的时候,法国大革命开始不久,反法联盟封锁了法国的海外贸易,食糖立刻告急。当权的拿破仑1811年下令开办甜菜学校,强迫农民种植甜菜。(了解拿破仑,可以a到公元1798年12月18日的土伦港。)

马格拉夫和阿尔哈德的努力增加了糖的来源,缓解了人们对甘蔗糖的依赖,但是英国人极为不满,出20万英镑让阿尔哈德宣布甜菜制糖失败,然而他拒绝了。
为什么英国人要抹杀甜菜制糖呢?他们可是最喜欢糖了,监狱里的囚犯都要喝加糖的茶。
其实,甜菜制糖成功,对传统的美洲甘蔗糖产区产生的不仅是商业冲击,还有着思想制度的影响。
首先,是推动了科学进步和工业发展。
17到19世纪是科学发展的高峰,轮船、闹钟、煤气灶还有电池都是这一时期发明的,科学家得到了体制化的培养。
化学家马格拉夫通过实验提取甜菜里的糖,那种甜菜含糖量才1%左右;阿尔哈德通过农业技术,改良出含糖量6%的甜菜品种;甜菜厂使用的是工厂组织管理。
而当时的甘蔗制糖则是另一种制度的产物:在机械化发展水平不足的年代,产量的提升依靠的是压榨奴隶的劳动力,掠夺更多的土地增加种植,因此种植园虽然暴利,却逐渐和世界趋势脱轨。

其次,直接影响了甘蔗糖和美洲殖民者的利益。
英国在加勒比海(即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产糖,这波殖民者被叫作“西印度派”,他们就讨厌外国的糖跟他们抢国内市场,曾经让国会通过法令禁止外国糖,结果英国成了欧洲糖价最贵的地儿。
甜菜制糖推广后,外面糖价更便宜了,直接瓜分了这波人的钱,国内买高价糖的民众也不满这波人。而像英国这样占据甘蔗产区的国家,很难去威胁和制裁欧陆国家,那些国家可以在本地种甜菜制糖。
说白了,甜菜制糖的成功,对甘蔗制糖形成挑战,是工业革命对战奴隶制度的缩影,也是新迈入工业革命的国家,挑战老牌殖民强国的缩影。
英国人砸大钱阻止不了阿尔哈德开甜菜厂,搞笑的是,他的甜菜厂因为经营不善,自己破产了,但是甜菜制糖却影响了甘蔗业乃至欧洲。
第一,糖价下跌,更多的人吃到了糖。
甜菜成了仅次于甘蔗的糖科作物,我国就有“南甘蔗、北甜菜”的说法,但是产量最大的国家,除了美国,还是当初甜菜制糖开始的那两地:德国和俄罗斯。
第二,冲击甘蔗种植。
一来糖价下降,增加了人民的反抗程度,比如牙买加爆发莫兰湾惨案,就是因为欧洲甜菜糖的冲击,加上其他矛盾,人民和当局冲突被杀,引发英国的道德地震。二来,甘蔗制糖落后,甜菜制糖技术移植复用后,效率提高,促使甘蔗制糖转向现代工业。

第三,甜菜为废奴运动助攻了一把。
糖有了新的来源,奴隶制解体后还有糖吃,废除奴隶制也就成了可以接受的事。而工厂资本家们都想要进口便宜的外国糖,降低自己的生产成本,面对殖民地那些种植园奴隶主,越战越勇,英国最终于1807年停止并废除了奴隶贸易,1833年英国在全部殖民地废除了奴隶制度。
甜菜这种含糖量只有1%的作物,一路成长到能和甘蔗分庭抗礼,正是近代科学技术发展的结果,冲淡了砂糖中的残酷血色,而甘蔗业后来也并入了世界大势,才慢慢褪去了血色。
习以为常的食物,背后都是人类历史的缩影。
历代评价
“蔗糖在18世纪经济中所占据的地位,就如钢铁在19世纪,石油在20世纪所占据的地位一样。”
——李春辉《拉丁美洲史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