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全历史 空灵画师

496年2月2日，北魏孝文帝改拓跋姓为元氏。这是孝文帝改革接近尾声时的一项举动，北魏的强制汉化已经推行到尽头，也埋下了日后灭亡的种子。孝文帝以为强制汉化能够保证北魏王朝的长治久安，没想到结果却与他的愿望恰恰相反。很快，反汉化浪潮就毁掉了北魏。

北魏朝廷为什么要汉化呢？

其实对于这些北方民族南下建立的政权来说，如果想要长治久安，汉化是唯一的选项。

毕竟，在整个东亚大陆，除了绵延400年的汉帝国体制之外，没有第二个体制，能够有效管理一个帝国。

五胡十六国时期北方此起彼伏的短命政权，引发各民族统治者的思考，要怎样才能有效管理国家。那些能够与汉人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和睦相处、注意听取他们意见的政权，往往更有竞争力。例如慕容氏的燕以及苻氏的前秦。前秦已经统一了北方，名臣王猛美名流芳，据说可以与诸葛亮媲美。

历史发展到北魏时期，其统治集团内部已经出现了鲜卑与汉合流的倾向。比如著名的文明太后冯氏，就是鲜卑化的汉人，也正是冯氏，开启了汉化改革之路。孝文帝是在冯氏的主导下，继续汉化改革。

改革的内容，从改变生活习惯、祭祀方式，到建立汉式的田制、官制、俸禄制和律令，再到禁止穿鲜卑服装、说鲜卑话，最后连皇室的姓都改了，简直要完全变成汉人，不可谓不彻底。孝文帝对付反改革势力，也很坚决。为了迁都洛阳，假装要南征，逼迫群臣下跪劝阻，趁机宣布留在洛阳不再北返。面对儿子发起的反汉化叛乱，坚决镇压，甚至赐死儿子。

但是孝文帝去世仅仅25年后，爆发了六镇起义，就敲响了北魏的丧钟。

为什么北魏这么快就灭亡了呢？六镇起义为什么这么严重？

六镇，是北魏在北方边境设立的、用于对付柔然的军镇。不论鲜卑人还是汉人，在这些军镇中，生活习惯、行为举止都十分鲜卑化。孝文帝改革之后，力图建立汉式的文官政治，六镇军人的政治地位大大下降，经济利益也受损失；南迁洛阳也导致王朝重心南移，再加上柔然势力衰落，六镇的重要性从天上落到地下。于是，在发生大规模自然灾害之后，早就心怀不满的六镇鲜卑军人带头造反了。所谓的六镇鲜卑，指的就是六镇地区保留了大量鲜卑习俗的势力，他们中既有鲜卑也有汉，还有其他民族。对他们来说，汉化改革是侵犯他们利益的元凶。

从524年六镇起义开始，尔朱荣、高欢、宇文泰等野心家纷纷趁势而起，战乱持续了十年，北魏分裂成东西两部分；又过了二十年左右，鲜卑化的汉人高氏建立了北齐，汉化的鲜卑人宇文氏则建立了北周。于是，孝文帝进行的激进改革，出现了明显的倒退。

难道汉化改革是错的吗？

其实孝文帝对历史的方向看得很清楚。他想要用激进的改革，加快鲜卑人汉化的进程，来增强北魏国力、谋求长治久安。

但是，过犹不及。北魏确实存在着强大的反汉化势力。只凭借强力的政治手段，不能改变一整个民族的心理状态。一旦出现导火索，就会迅速酿成大祸。不汉化肯定是没出路的，但是汉化过于激进，同样会走向反面。身处历史进程中的人物，不见得能掌握好节奏。我们很难苛求他们不犯错误。

六镇起义虽然失败了，但是六镇鲜卑成了北周和北齐的统治核心。其中北周保留了很多汉化改革成果，最终统一了北方；而北齐也不是完全反汉化的。在六镇基础上逐步建立的关陇贵族集团，更是建立了隋唐帝国，成为中国历史上又一个高峰。这样看来，六镇起义反而从另一个方面促进了鲜卑的汉化和民族大融合。

其实主动汉化或者华夏化，在中国历史上并不罕见。比如战国时期的中山国，就是白狄主动模仿华夏文化所建立的政权，在七雄并立的中国存在了很长时间，还留下过“中山狼”这种典故。反过来，赵国是主动向胡人学习，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把赵国打造成一个军事强国。

后世的辽政权，采取了与北魏不同的策略，因俗而治，对契丹人用契丹制度，对汉人用汉制，史称“南北两面官制”。契丹国祚绵延两百多年，与较为理智的制度建设不无关系。

在西方也有类似的情况。西罗马灭亡之后，诸蛮族在罗马故土建立了西哥特、东哥特、汪达尔、法兰克等王国。其中有些蛮族王国倾慕罗马的帝业。比如法兰克的查理曼，尽力恢复罗马领土，得到了教皇的承认和东罗马的承认，戴上了罗马的皇冠。

但是，法兰克的作为，恐怕远远称不上“罗马化”。西罗马灭亡后的欧洲的历史，也与汉朝灭亡后的中国历史走上不同的道路。

所以说，文明进程有其自身的节奏，如同大江东去，纵使中途波涛起伏，终究会到达终点。

那么问题来了，中华文明始终没有中断，可罗马的文明传统，得到西方的继承了吗？

历代评价

"北魏晚年六镇之乱，乃塞上鲜卑族对于魏孝文帝所代表拓跋氏历代汉化政策之一大反动，……高欢、宇文泰俱承此反对汉化保存鲜卑文化之大潮流而兴起之枭杰也。"

——陈寅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