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烂柯”背后的汉代宗教

任昉述异记》里有则故事广为人知,大意如下。晋朝时,王质伐木,至信安郡石室山,见童子数人棋而歌。王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王质,如枣核,王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王质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

观棋烂柯

就是说,王质见仙童“棋而歌”,不觉数十载已过。干宝搜神记》也记载了管辂指点颜超求见南北二斗以期延命的故事。颜超初见二君时,两人正在“围棋”。曹植《仙人篇》也道:“仙人揽六著,对博太上隅。”那么,仙人与弈棋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偶然的还是固有的呢?

汉墓为此提供了线索。六博是一种盛行于先秦两汉的游戏,今已失传。《论语·阳货》记载孔子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所谓“博”,便是六博。《孔子家语·六仪》也称“君子不博”。所以儒家对六博的总体评价并不高。然而,汉墓中却中频频出现六博图。

仙人六博图

除了六博图,汉墓中还出土了大量博局纹铜镜。所谓“博局”,即六博所用棋盘。博局纹铜镜则是以博局为装饰的铜镜。比如尹湾汉墓M4出土的八乳神兽规矩纹铜镜有铭文曰:“汉有善铜出丹阳,卒以银锡清而明,刻治六博中兼方,左龙右虎游四彭,朱爵(雀)玄武顺阴阳,八子九孙治中央,长葆父母利兄弟,应随四时合五行,浩如天地日月光,照神明镜相侯王,众真美好如玉英,千秋万世,长乐未央兮。”从这段铭文不难读出,博局其实是一个四象环绕的小宇宙,所以它才有赐予长乐的神力。

这种解读可以得到传世文献的支持。《汉书·五行志》记载了汉哀帝年间的一场宗教运动:哀帝建平四年,京师郡国民聚会里巷仟佰,设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所谓“博具”,即六博的用具,包括上述博局,以及“博”(博戏所用筹码,其形如算筹)、“棋”(博戏所用棋子,其形如麻将)、“茕”(博戏所用骰子,为十八面球状体)等。根据上下文,博具显然是用来沟通人神的,具有神力。那么,仙人对博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西王母

正因为六博有这种神力,才会激起帝王莫大的野心。《史记》《韩非子》《风俗通义》分别留下了帝武乙、秦昭王汉武帝与天神、仙人对博的传说。不仅帝王如此,平民也嗜好这种与天争、与命争的快感。“赌博”一词就是由此演化而来。《论语·季氏》有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或许,这就是孔子对六博评价不高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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