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柳霜:被放逐的好莱坞巨星

“要是我的灵魂和你们的不一样怎么办?那是我的错吗?我不是彻头彻尾的中国人,也不是彻头彻尾的欧洲人。时也命也!我的灵魂的这两部分如猫狗般的争斗着!”


你站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脚下两千余颗星星熠熠生辉。在众多星星中,有三颗是属于华人的:李小龙,成龙。当你看到最后一位时,却愣住了,这是个美丽而陌生的名字:黄柳霜。

黄柳霜

她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在星光大道拥有星星的华人女演员。同时代的人称她为最美的东方女人,当她出现在英国国会大厦的走廊上时,议会也一度休会。她一生出演过五十多部电影,蜚声欧美,成为那个时代最为艳丽的色彩之一。

但她却从未被人们真正接受,西方人认为她是中国人,而中国人则认为她是西方傀儡,她在夹缝中费心周旋却始终进退维谷。


“然后管事的说‘不错,黄柳霜——你成了一名电影明星’”

黄柳霜出生在美国洛杉矶,父亲黄善兴经营着一家洗衣店,是一位传统观念极重的中国人,而他们所居住的街区则是以东欧人,墨西哥人为主的多元文化区,中国化的传统与美国化的思想,或许这样的环境矛盾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柳霜的悲剧。

《龙女》剧照

从九岁第一次看电影,黄柳霜便疯狂地迷上了电影,她省吃俭用向老师编造各种借口逃课去看电影,看完之后还会在家对着镜子排练,想像自己是剧中人物,动情处声泪俱下。

1919年,黄柳霜作为群众演员参与了她的第一部作品《红灯笼》,后来回忆这次拍摄时,她说:“因为在这以前的每一天我已经自己演练过了……所以当我演出的时候,我有一种绝妙的感觉,就好像我只是在饰演我自己一样。”

随后,柳霜接了好几部片子,但都是出演一些无关紧要的配角,直到1922年,她才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春天——《海逝》。

《海逝》剧照

在这部影片里,柳霜衣着华美,其精彩的表演使得同台的男搭档相形见绌,美国媒体称她的表演“不同凡响”;英国媒体称她的表演“深沉内敛又不失精准,达到了大师的水平,凡夫俗子难以望其项背”;日本甚至有文章坦承“柳霜的演技远在日本演艺明星之上”……

《海逝》使得柳霜红透好莱坞,紧随而来的是柳霜的另一部经典《巴格达窃贼》。

在片中,柳霜饰演一位蒙古女奴,虽然这一角色同她的大部分角色一样无足轻重,但柳霜仍凭借大胆的裸露,细致的表演惊艳了世界。

《巴格达窃贼》剧照

在英国,她掀起了时尚的浪潮,少女们纷纷模仿黄柳霜用颜料把脸颊涂成象牙色,称之为“黄氏肤色”,再把刘海剪齐,遮住前额,称为“黄氏发型”;

在奥地利,她为期一个月的演出场场爆满,“每一幕的开始和结束都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最后甚至由全体观众的代表致谢……”

但这些成功并没有改变她作为黄种人的卑贱地位。《鎏金电影》甚至用“黄祸——中国人杀入演艺圈”这样的标题来报道她。

她只能扮演配角,尽管剧中女主是一位中国人,尽管她的演技炉火纯青,但她也只能看着白人演员拙劣地扮演着原本属于她的角色。并且她所饰演的角色往往都不能得到主人公的爱,凄惨死去,而白人男主和女主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由于法律禁止,她几乎不能与白人演员有亲密镜头,偶尔尝试的大胆吻戏也会在上映前被审查部门删掉。

她的片酬远低于同一层级的白人演员,往往只是他们的零头。作为唯一的华裔巨星,直到30年代末,黄柳霜的年薪在同行中还处于后50%。

《唐人街繁华梦》剧照

黄柳霜曾向记者倾诉:“我已经厌倦了我不得不饰演的角色,为什么银幕上的中国人总是恶人?而且是很残暴的恶人——嗜血,阴险,蛇蝎心肠。我们中国人不是那样的。我们拥有比西方文明古老很多倍的文明,怎么会是那样的呢?”

“打到黄柳霜——侮辱中国的小丑!”

如果说其他的华人在欧美受到排挤,尚有祖国可依靠,黄柳霜则完全被她的祖国所抛弃。

1927年,《中国鹦鹉》在中国上映,中国杂志发表了一张她赤裸背部的照片,称其又一次丢了中国的脸。天津《北洋画报》影评人则说:“在电影中,我看到黄小姐赤身裸体地在一群土人中间剧烈地扭动臀部,并没有其他舞姿。”

1929年,《上海快车》受到戏剧家洪深的强烈谴责,随后被国民政府禁播。《北洋画报》甚至头版刊登《派拉蒙又用黄柳霜来羞辱中国了》以示愤怒。

1935年,上海电声杂志称她“疯狂,甘作西方人的傀儡。”

虽然黄柳霜曾为自己辩解:“这些角色就算我不演,也会有其他人来演……”但这些辩解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1936年,黄柳霜决定回国开启寻根之旅。当她乘坐的胡佛总统号邮轮穿过太平洋时

1936年黄柳霜决定回国开启寻根之旅。当她到达香港,准备返回老家台山长安村时,人群中有人喊道“打到黄柳霜——侮辱中国的小丑!”,随即产生混乱,花篮和绶带任人踩踏,黄柳霜当场失声痛哭。

长安村的人则告诉她父亲,如果黄柳霜进入长安村,那么他们黄氏一家都会被赶走。黄柳霜不得已调整行程去了菲律宾。

虽然在中国受到排挤,但柳霜的中国之行仍然让她感到欣慰与满足,在这里她与林语堂,梅兰芳,胡蝶等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她说:“虽然像父母一样在美国出生,但我却是一个纯正的中国人,比任何时候更中国。”

此后的柳霜穿起了长裙,不再在荧幕上裸露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游说电影制片商拍摄一些展示中国人正面形象的影片,她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真正的中国人展示给世人,就算只是为了更正过去电影中的印象。”1937年的《上海女儿》便是其中之一。

抗日战争爆发后,柳霜为美国联合援华会四处奔走筹集善款,甚至将自己圣诞节期间的片酬全部捐献给了联合援华会。1938年又拍卖了自己多年收藏的礼服,珠宝,胶卷 ,并将拍卖所得悉数捐给了美国援华联合会和中国银行基金以救助中国战时难民。

然而柳霜的努力并没能换来理解,1942年年底,宋美龄访问美国。好莱坞为此做足了功夫,为她举办了有200位好莱坞明星参加的茶会和一场有1500位社会名流参加的排队。但作为唯一的华人巨星,黄柳霜却并未被邀请,因为宋美龄代表团特意交代不要邀请“侮辱华人”的黄柳霜。

他们不会再把我从坟墓里挖出来了

1948年,柳霜被诊断患上了门脉性肝硬化,此时的黄柳霜已经43岁了,片源越来越少,只能靠出租公寓来维持自己与弟弟锦英的生活。

1953年,柳霜的病情恶化,为了支付医疗费用,她不得不变卖自己的房产,与弟弟搬到了一处公寓居住。幸运的是病情再度得到控制。

1961年2月3日下午,黄柳霜在家中小憩的时候溘然长逝,享年56岁。

由于自身所处的尴尬地位,黄柳霜终生未嫁。对于华人来说,她的性感与独立让他们难以接受, 对于欧美人来说,种族差异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仅有的几段感情也同她笔下的人物一样,悲惨收场:“自己的真心总也换不回另一颗真心,这还有什么意义。”

最终,黄柳霜什么也没给这世界留下,除了一堆被尘封的经典,星光大道上那个闪烁的星星,以及一块没有日期,没有墓志铭的墓碑。

她被人们遗忘,埋进尘埃里。

黄柳霜近照

我以海滨为床
棕榈叶在头顶摇晃
还有海浪拍打出滨海之歌
让我留在那里,让我留在那里

我要这疯狂的世界自己作出抉择
我永远都不会叫喊:“怎么回事?”

我以海滨为床
棕榈叶在头顶摇晃
还有海浪拍打出滨海之歌
让我留在那里,让我留在那里

——黄柳霜《滨海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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